淼火柱站在人群中央,听着七嘴八舌的询问,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那笑容,不属于憨厚老实的淼火柱,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狡黠的微笑。他的声音变得忽男忽女,时而尖利,时而低沉,总能说出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李寡妇家的猪不吃食,是因为圈里有条蛇,吓着它了。蛇在猪圈东北角的稻草堆里,赶走就好了。”
李寡妇半信半疑地回家一看,果然,一条菜花蛇正盘在稻草堆里。她吓得尖叫着把蛇赶跑了。第二天,她家的猪就开始大口吃食了。
“王会计为啥总做噩梦?因为他家祖坟的东南角,被人埋了只黑猫,冲了他的风水。把黑猫挖出来,烧了纸钱,就好了。”
王会计将信将疑地照做,当晚果然睡了个安稳觉。
一桩桩,一件件,都应验了。渐渐地,整个鸡鸣镇的人都信了:淼火柱,真的被狐仙附体了。他不再是那个穷困潦倒的淼火柱,而是“狐仙大人”,是能沟通阴阳、有求必应的“活神仙”。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十里八乡。
从那天起,淼火柱家的门槛,差点被踏破了。
最初是鸡鸣镇的人,后来是邻村的,再后来,连县城里、市里的人,都闻风而来。他们开着各种各样的车,有破旧的三轮车,有锃亮的宝马奔驰,甚至还有挂着外地牌照的豪车。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有问病的,有问财运的,有问前程的,有问失物的,把淼火柱家那间不大的堂屋,挤得水泄不通。
淼火柱每天凌晨的“抽搐”,也不再是痛苦的折磨,而变成了一场固定的“法事”。他会准时倒地,抽搐一番,然后“狐仙”上身,开始“指点迷津”。他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眼神也变得深邃而神秘,总能一针见血地说出求问者心中最隐秘的担忧。
“你媳妇不是不孕,是小时候落水,受了惊,冲了胎神。去城西的观音庙,求个平安符,挂在床头,明年就能怀上。”
“你儿子不是学习不好,是命里带‘煞’,找个八字硬的人当干爹,就能化解。”
他说的话,玄之又玄,但总有人信,并且照做。而那些照做的人,有的真的如愿以偿,有的则不了了之。但人们只记得成功的,忘记了失败的。成功的案例,被口口相传,越传越神,失败的,则被归咎于“心不诚”或者“命该如此”。
淼火柱的名声,越来越大。他从一个被人同情的“病人”,变成了一个受人尊敬的“神人”。走在镇上,人人都要跟他打招呼,叫一声“火柱哥”或者“狐仙大人”。他家的杂货铺,生意也好了起来,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为了沾沾“仙气”。
阿翠从最初的恐惧、不解,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的自豪。她看着丈夫前呼后拥的样子,看着家里渐渐多起来的“香火钱”,心里的那点不安,也被巨大的喜悦冲淡了。她甚至开始相信,自家男人,真的被狐仙附体了。
然而,淼火柱知道,这是是怎么回事?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狐仙附体。那些所谓的“神迹”,都是另一个他在起作用。
那天冬至的凌晨,他再次抽搐时,意识是清醒的。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身体深处涌出,控制了他的四肢,让他不由自主地狂奔。那感觉,就像有另一个“他”,在他身体里苏醒了过来。当他跑到五百圈,停下来扶着槐树喘气时,那个“他”突然开口,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声音说话。
那一刻,他吓坏了。他想阻止,想喊叫,但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
直到天亮,“那个他”沉睡下去,他才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吓得浑身冷汗。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撞邪”了,被某个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他想告诉阿翠,想告诉所有人,他不是狐仙,他是被鬼迷了心窍。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他看到人们眼中的敬畏,看到他们送来的鸡蛋、腊肉和钞票,看到阿翠脸上久违的笑容。他犹豫了。
更让他恐惧的是,每当“那个他”出现时,他的意识虽然清醒,却只能做一个旁观者,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能感觉到,“那个他”在利用他的眼睛看,利用他的嘴巴说话,利用他的大脑思考。而“他”思考的方式,快得惊人,能瞬间看透人心,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事情的真相。
比如张大婶的金镯子。淼火柱记得,去年夏天,他去张大婶家串门,看见她戴着金镯子在院子里喂鸡。当时张大水的儿子小宝,一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趁张大婶不注意,偷偷摸走了镯子,想拿去换糖吃。结果路上被张大婶发现,吓得他随手就把镯子扔进了路边的粪坑里。这件事,除了小宝和躲在墙角的淼火柱,没人知道。因为小宝吓得发了毒誓,再也不敢说,而淼火柱也懒得管这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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