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贞德三十一岁,守寡的日子不好受。
南方的雨季漫长,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
她坐在阳台上,看着儿子在客厅爬行,小手抓着茶几边缘,摇摇晃晃站起来,又“啪”地摔下,咯咯笑出声。她笑了,起身去扶他,指尖刚触到他后背,手机响了。
是王杰。
他声音低沉:“贞德,我得跟你商量个事。”
她心一紧。
最近他常这样,半夜翻身坐起,盯着天花板发呆;吃饭时筷子停在半空,眼神游离;有时她叫他,他像惊醒一般,手一抖,汤洒在桌上。她问怎么了,他说:“没事,就是……梦到你走了。”
她以为是工作压力。
可此刻,他语气不对。
她抱着儿子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盖好小被子。孩子睡着了,小嘴微张,呼吸均匀。她坐在床边,接起电话:“你说。”
“我找了个高人算命……”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说,咱俩这‘二婚宿命’太重,若想破局,必须——”
“离婚, 分开一段时间。”
“等煞气散了,再复婚,才能白头。”
她愣住,像被雷劈中。
“上次你说命能抵,现在又说要离?”
“我也不想……”他声音发颤,“可高人说,这是‘以退为进,逆命改运’。若强行在一起,必有血光之灾。”
他深吸一口气,“你不信,看看这。”
他发来一张照片。
是张黄纸,毛笔书写,字迹苍劲,红笔圈点如血。
上写:
“段贞德,壬午年丁未月乙卯日己丑时,官杀混杂,杀旺官弱,犯孤鸾煞, 主二婚之命, 必离三年,方可复婚。”
“王杰,庚申年戊寅月壬辰日甲午时, 官星入墓,财星破印, 主早婚必离, 晚婚得子。”
“二人命格相冲, 表面相合,实则互噬。若不分离,三年内必有一人横死。”
段贞德盯着那张纸,手指发抖。
她想起算命先生的话:“你命带孤鸾,谁娶你,谁倒霉。”
她想起王杰说:“咱俩都是‘命犯二婚’的人,说不定正好相抵。”
她想起儿子出生那天,王杰抱着她,说:“你看,命,改了。”
可现在,命又回来了。
像一条潜伏已久的蛇,终于露出毒牙。
她信了。
随后,他们协议离婚。
民政局门口,阳光刺眼。王杰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手插在裤兜里,低头不语。她抱着儿子,站在他三步之外,像隔着一道深渊。
签字时,笔尖划破纸,留下一道黑痕。
他抬头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她转身就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落下来。
王杰说去云南做生意,让她带孩子回湖南老家。
“三个月,我就回来接你们。”
她信了。
她带着儿子回娘家,住在老屋偏房。夜里,孩子哭,她抱着他摇,窗外蛙声如鼓。她想,三个月很快,很快就能回家了。
三个月过去,王杰没消息。
她打电话,关机。
她发短信,不回。
她想,或许他忙。
半年,一年,两年……
她再没收到他一个字。
她开始怀疑,可不敢深想。她怕自己疯。
她回深圳,去那套房子。
门锁换了,一个陌生女人开门,说:“这房我去年买的,全款。”
她问:“王杰呢?”
“不认识。”
她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扇曾亮着灯的窗,像七年前那个雨夜。
可这次,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报警。
警方查不到王杰行踪。
“他身份证没用过,银行账户空了,手机停机。”警察摇头,“人像蒸发了。”
她站在派出所门口,阳光刺眼,她忽然笑了。
笑自己蠢。
笑自己信命。
笑自己信人。
日子又漫长起来。
两年后,新闻爆出:
“中缅边境特大婚恋诈骗案告破, 抓获嫌疑人127名。”
她正在厨房做饭,电视开着。
画面一转,出现一排戴着手铐的嫌犯。
她手一抖,菜刀“哐”地掉在案板上。
镜头扫过,定格在一张脸上——
王杰。
他瘦了,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低头不语。
可那双眼睛,她认得。
那双曾说“我不信命能定我”的眼睛,此刻空洞如井。
她连夜赶往云南,在看守所见到他。
铁窗冰冷,他坐在对面,手铐反扣,手腕磨出红痕。
她抱着儿子,儿子睡着了,小脸贴在她肩上。
她冷冷问:“为什么?”
王杰抬头,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命犯二婚’……”
“我是—— 专门骗你这种女人的。”
他声音颤抖,像在赎罪:
“我查过你,知道你信命,被男人伤过……”
“我编了‘我也二婚’的命,让你觉得‘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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