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打响!楚军开始强渡泓水。冰冷的河水没过士兵的腰腹,他们艰难地涉水前进,队形散乱。
宋军大司马公孙固(目夷时任左师,掌军事)急切地跑到宋襄公的战车前:“君上!机不可失!楚军半渡,混乱不堪,我军乘势掩杀,必获全胜!此时不击,更待何时?”
宋襄公身披华美的犀牛皮甲,手持象征礼法的钺(一种仪仗兵器),神情庄严地摇头:“不可!寡人闻君子之道:‘不困人于厄(è,险境)’,不重伤(不攻击已受伤者),不擒二毛(不抓花白头发的老人)。敌军渡河未半,我军击之,岂是仁义之师所为?待其渡河列阵再战!”公孙固和周围的将士们急得直跺脚,眼睁睁看着楚军一批批安全渡过泓水。
楚军全部渡河,但尚未完成战斗队形的展开(“未既济”且“未成列”),人马喧嚣,一片混乱。
公孙固再次抓住战机,声音嘶哑:“君上!楚军虽渡过河,但阵脚未稳,队列混乱!我军居高临下,雷霆一击,仍可取胜!”
宋襄公依然固执己见,他甚至举起手中的钺,仿佛在扞卫某种神圣的教条:“大司马!‘不鼓不成列’!敌军未布好阵势而击之,是偷袭,非礼也!寡人奉行仁义,堂堂之阵,光明正大!擂鼓!待其列阵完毕再堂堂正正对决!”他坚信,只要恪守古老的战争礼仪(西周车战时代的贵族规范),就能赢得道义上的胜利,甚至让对手屈服。公子目夷在后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君上之仁,乃妇人之仁!此战必败!社稷危矣……”
楚军主帅成得臣也被宋襄公的举动惊呆了,随即狂喜:“天助我也!快!布阵!圆阵防御!”楚军精锐的步兵方阵迅速、高效地集结成型,坚固如铁桶。
当楚军震耳欲聋的战鼓终于擂响,黑压压的方阵如同移动的森林,裹挟着毁灭的气势,向宋军高地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时,宋襄公才下令擂鼓迎战。然而,一切都晚了!
宋军人数本就处于绝对劣势,士气在焦急等待和国君荒谬命令的煎熬中早已低落。面对楚军严整强大的攻势,宋军车阵顷刻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战场上,宋军的战车被掀翻,战马悲鸣,士兵像麦子一样被楚军的长戈短矛无情收割。宋襄公的亲卫队拼死保护着他,但一支楚国利箭“噗”地一声,穿透了他华丽却笨重的犀甲,深深射入他的大腿!
“啊!”宋襄公惨叫一声,剧痛几乎让他昏厥。鲜血瞬间染红了战车。“保护君上!”公孙固目眦尽裂,率领残兵拼死杀开一条血路,护卫着重伤昏迷的襄公狼狈逃出战场。宋军精锐损失殆尽,泓水被鲜血染红,战场上尸横遍野,到处是丢弃的兵器和宋国旗帜。宋襄公的“仁义”大旗,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撕得粉碎,成了列国间最大的笑柄。
:规则的生命力在于适应时代。固守早已过时的陈规,将抽象的“仁义”凌驾于现实成败与士卒性命之上,非真仁义,乃迂腐与残忍。真正的智慧,在于审时度势,在坚守核心价值的同时,懂得变通与实效。
第三十章:逝去的旧梦与新时代的胎动(公元前637年 - 公元前636年)
核心事件:宋襄公伤重身亡;泓水之战标志旧贵族战争礼仪的终结;楚国北进势头加强;晋文公登场。
商丘的宫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绝望的气息。宋襄公大腿上的箭伤引发了严重的感染(“伤于泓”),高烧不退,伤口溃烂流脓。曾经充满霸业幻想的双眼,如今只剩下浑浊和痛苦。床边围绕着面色凝重的公子目夷、公孙固等大臣,以及哭泣的公子王臣(后来的宋成公)。
“寡人……寡人何错之有?”宋襄公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呢喃,“寡人恪守……古礼,欲行仁义……何以至此?楚人……蛮夷……不守礼法……”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下去,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至死都无法理解,自己虔诚奉行的“仁义”为何会带来如此惨痛的失败和耻辱。
公子目夷心如刀绞,他握住襄公冰凉的手,哽咽道:“君上之心,臣等深知。然……战争之道,国之存亡系焉。昔日战阵,乃贵族车战,讲礼仪,重俘获。今楚国步卒如潮,只求歼敌制胜。时移世易,君上以旧礼御新敌,犹如……犹如以华美礼服搏击虎狼,焉能不败?将士……将士们的血,流得太冤了……”最后一句话,让在场的将领们无不掩面落泪。
宋襄公浑浊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清明,是悔恨?是困惑?无人知晓。公元前637年夏,带着未竟的霸主梦和无尽的痛苦与不解,宋襄公兹甫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中黯然离世。他成了后世口中“蠢猪式的仁义”的典型代表,他的名字和泓水之战,永远地刻在了旧贵族战争道德破产的耻辱柱上。
泓水之战的深远回响:
旧道德的彻底破产: “不鼓不成列”、“不重伤”、“不擒二毛”等西周以来的贵族战争规则,在无情而高效的歼灭战面前显得无比可笑。宋襄公的失败,宣告了一个讲求形式主义、贵族风范的战争时代的终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