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抹了把脸上的泥点,喘着粗气,示意皋陶再加下一层填料。重复装土、夯实的动作。当第三层填料被夯击得同样坚实后,禹下令:“解开夹板!”
皋陶等人小心翼翼地解开捆绑木板的藤绳,将那沉重的木板一块块移开。奇迹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堵长八尺、高三尺、厚一尺多的土墙,赫然矗立!它线条笔直,棱角分明,表面虽然粗糙,却异常紧实、坚硬!禹走上前,用拳头用力锤了一下墙面,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墙体纹丝不动!他又抽出腰间的石刀,用力向墙面砍去,只刮下一点粉尘!
“哗——!”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神了!太硬了!”
“这……这真是泥巴做的?”
“快看那棱角!跟石头凿出来似的!”
禹丢掉石刀,拿起石杵,指着这堵崭新的、散发着泥土湿气的矮墙,又指向远方咆哮的黄河,声音如同刚才的夯声,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
“看见了吗?土,还是那些土!水,还是那条水!但用了法子,土就有了筋骨,就能驯服水!这法子——就叫‘版筑’!木板为框,分层夯筑!这就是我们治水的‘筋骨’!”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震惊、兴奋、燃起希望的脸,“有了它,我们就能筑起不垮的堤坝!就能凿开坚硬的山石!就能堵住洪水改道它路的缺口!就能让画在兽皮上的那条‘疏龙’的路,变成地上的河!”
第二章:号子震天
版筑法的威力,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几乎被洪水浇灭的希望。消息像长了翅膀,沿着饱受水患折磨的河道两岸飞速传播。越来越多饱受水患之苦的小部落,拖家带口,带着简陋的工具和仅存的口粮,汇聚到禹的旗帜之下。广袤的河滩、山脚、峡谷,成了巨大的工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凝聚。
工地一角,正是龙门山最为险峻的瓶颈地带。这里两峰对峙,峭壁如削,奔腾的黄河水被骤然收紧的河道挤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按照禹的“脉络图”,必须在此处拓宽河道,开凿出一条能让洪水顺畅通过的通路。
上百壮汉,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油光发亮,肌肉虬结。他们分成数组,每组面对着一套巨大的“版筑夹板”——这是为了开凿山体而特制的更厚更长的木板框架。
木材组的人吼着号子:“嘿哟——!硬木来——!”将刚从山上伐下的、带着松脂清香的巨大原木,用粗绳拖拽到石匠组面前。
石匠组的汉子们应和着:“嘿哟——!扛石锤——!”抡起沉重的石锤、石钎,伴随着密集如雨点的“叮叮当当”声,奋力将原木的一端劈砍凿削成尖锐的楔形。
另一边,泥土组的人也不甘示弱:“嘿哟——!运黏土——哟!”他们推着简陋的木轮车,或肩挑藤筐,将特意从远处挖来的、粘性极强的黄褐色黏土,混合着细沙和水,搅拌成合适的稠度,运送到开凿点。
真正的“大战”在峭壁下展开。巨大的特制夹板被牢牢地顶在需要开凿的坚硬岩壁上。十几个精壮汉子,每人手中紧握一根头部包着厚厚兽皮的巨大木槌(这是为了防止震坏夹板),在一位领号人的带领下,排成整齐的队列。
领号人是个须发皆张的老河工,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如同风箱,猛然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穿透云霄的呐喊:
“夹板立哟——!(嘿哟!)”
十几个木槌带着千钧之力,同时狠狠砸向夹板连接的横木!巨大的力量通过夹板传递到紧贴岩壁的楔形木桩上!
“嘭——嚓!”沉闷如雷的撞击声在山谷间炸响!
“石神抖哟——!(嘿哟!)”
又是整齐划一的一槌!
“嘭——嚓!”
岩壁上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一道细微的裂缝蔓延开来!
“跟我斗哟——!(嘿哟!)”
“力要齐哟——!(嘿哟!)”
“水让路哟——!(嘿哟!)”
领号人的吼声一声高过一声,粗犷、野性,带着原始的韵律和力量。每一声“嘿哟!”都伴随着十几根木槌雷霆万钧的同步夯击!上百人粗重的喘息声、木槌撞击的轰鸣声、岩石碎裂的呻吟声、黄河愤怒的咆哮声,混合着那穿透一切的号子声,在山谷间回荡、碰撞、升华!形成一股震天动地、仿佛要将山岳都掀翻的磅礴交响!
汗水如同小溪,从汉子们古铜色的脊背上肆意流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沉重的木槌每一次抡起砸下,都牵扯着全身肌肉的颤抖,虎口被震得发麻甚至崩裂,渗出血丝。但他们没人停下!那号子声像是有魔力,将他们所有人的力气拧成了一股绳!每一次“嘿哟”的呐喊,都像是将淤积在胸中多年的洪水般的恐惧和绝望,狠狠砸向那阻挡生路的岩壁!
禹拄着拐,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他不再是那个独自跋涉的勘察者,更像是统御千军的将军。他的眼光扫过每一个奋力劳作的身影,落到那在号子声和重槌冲击下,一点点剥落、碎裂、扩大的龙门缺口。热浪和汗水蒸腾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的大地随着夯击在微微震动。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是千万个被水患折磨得走投无路的生灵,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不屈的意志,还有那名为“版筑”的智慧武器,向自然的暴虐发出最嘹亮的战歌!每一次木槌落下,都像是重锤砸在旧时代的墓碑上,宣告着一个驯服洪水的新纪元,正从这震耳欲聋的号子声中,艰难而有力地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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