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一场轰动全湄洲岛的婚礼后,默娘和吴大人乘船远去。
辞别了依依不舍的家人,穗安一身素净的青布衣裙,带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前往福州的路。
她并未直接乘船,而是先绕道莆田县城——新任县令刚上任不久,她想去看看这位父母官是何等人物,治下民生又如何。
莆田县城比她离开时似乎整洁了几分,街市上行人虽衣着简朴,但神色间少了些往日的愁苦。
循着记忆找到县衙,恰好遇见衙役引着一群学子模样的人出来,似乎刚结束什么集会。穗安不欲声张,便在一旁茶摊坐下,静观其流。
学子们三三两两议论着,言语间对那位新县令颇多赞誉:
“郑大人真是年轻有为,昨日亲自去码头查看淤塞,一脚泥泞也不在意!”
“是啊,问策于民,条理清晰,毫无官架子!”
“听说才二十岁?真是少年天才!”
“寒门出身,更知民间疾苦…”
郑淮?穗安心中一动,一个名字浮上心头。她凝目望去,只见县衙门口,一位身着七品鸂鶒补子官服的年轻官员正含笑送客。
他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的儒雅,眼神却明亮锐利,透着干练。
不是当初在去余杭的路上偶遇畅谈民生抱负的那位寒门学子郑淮又是谁?
世界真小,穗安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真切的弧度。
送走众人,郑淮转身欲回衙内,目光扫过茶摊,骤然定住!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被巨大的惊喜点亮,快步走了过来:“清云道长!”
“郑大人。”穗安起身,含笑施礼,“一别经年,大人风采更胜往昔。”她语气真诚,带着故人重逢的欣然。
“真的是你!”郑淮喜形于色,连忙虚扶,“快请起!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在道长面前,我还是那个求教于道长的学子郑淮!”
他笑容爽朗,毫无新官上任的架子,眼神灼灼地看着穗安,“道长是游历到此?”
穗安摇头,“我家在湄洲岛,福州知州是我师兄,应邀去游学一段时间。听闻莆田新来了位年轻县令,治下颇有起色,特来看看。不想竟是故人。”
“惭愧惭愧!”郑淮连连摆手,脸上却带着被认可的欣喜,“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正愁找不到门路深入了解此地民情风物呢。道长是本地人,又见识不凡,今日重逢,真是天助我也。
不知道长可否拨冗,为在下这‘摸不着门路’的新县令,指点迷津,介绍一番莆田、湄洲的风土人情,民生利弊?”他言辞恳切,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幽默自嘲,令人如沐春风。
“郑大人过谦了。”穗安莞尔,“大人微服私访码头,问策于民,这份务实亲民之心,已胜过许多夸夸其谈之辈。”她顿了顿,看着郑淮真诚求教的眼神,心中那份对家乡的责任感被触动。
两人并未进衙,而是沿着县衙后清幽的河堤漫步。穗安不再客套,将她在莆田、湄洲的观察与思考娓娓道来,声音清越,条理分明:
“莆田地狭人稠,赖海而生。大人所见码头淤塞,只是表象。根子在于平海湾、兴化湾、湄洲湾航道缺乏统筹规划,渔船商船混杂,争抢泊位,效率低下,且易生事端。若能划区管理,渔港、商港、避风港各司其职,再疏通关键水道,事半功倍。”
“其二,海盐乃莆田大利,然煮盐之法粗陋,耗柴费工,盐质亦难称上品。听闻闽南已有‘晒盐法’,引海水入池,借日光风力结晶,省时省力,盐白味纯。大人若能在沿海滩涂推广此法,既可增利,又可护山林。”
“其三,湄洲岛岛民生活清苦,但近来得了养珍珠的秘法,珠子质量上乘。除却渔业,岛上气候温润,适宜种植龙眼、荔枝等佳果。若能引进良种,推广嫁接、贮藏之法,与香客往来之便,发展果品外销,亦是生财之道。”
“其四,海妖之患虽暂缓,然渔民惧海之心犹存。可组织经验丰富之老渔民,将观星辨位、识风避礁之经验编撰成简易图册,分发各船,提升自保之力。同时,依托默娘…家姐声望,在关键渔汛期组织船队互助,增强信心。”
……
她侃侃而谈,从宏观布局到具体措施,从民生疾苦到发展潜力,分析透彻,建议务实可行。阳光透过岸边的榕树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智慧的光晕。
郑淮听得目光越来越亮,心中的震撼与钦佩如同潮水般涌动。他初到莆田,虽勤勉走访,但所得信息零碎繁杂,远不如穗安这般高屋建瓴,切中要害。
这已非简单的“介绍”,而是为莆田量身定做的发展方略。他停下脚步,郑重地对着穗安深深一揖:“道长一席话,如醍醐灌顶,郑淮受教了。道长之才,经天纬地,远胜须眉,能得姑娘指点,实乃莆田百姓之福,郑淮三生有幸!”
他抬起头,眼中除了敬佩,那份被压抑的情愫再也无法掩饰,如同星火燎原。眼前的女子,聪慧绝伦,心怀苍生,与他志同道合,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如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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