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样的!”伙计们爆发出欢呼。
陈掌事擦着冷汗,连声道谢:“林小哥!多亏了你!”
穗安没回应,她站在第一个被她撞断手腕的匪徒旁边。那人蜷缩着,痛苦呻吟,眼神里是原始的恐惧和痛苦。
她盯着自己握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孔——是地上那个被她砸中后颈的匪徒,磕破了头,血正慢慢洇开。
“冤冤相报何时了?”
观音菩萨那悲悯威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深处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穗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冤冤相报?她俯身,用那匪徒身上还算干净的衣角,慢条斯理地擦去刀柄上沾染的一点血污。
除恶务尽,才是正道!这些渣滓活着,只会祸害更多像阿福、像老盐工那样的无辜者。
菩萨的慈悲,能填饱这些流寇的肚子,还是能治好盐工溃烂的手?不过是高高在上的风凉话!
商队清理路障继续前行,气氛轻松不少,伙计们围着穗安,敬畏地称她“林小哥”。阿福更是成了她的小跟班。
傍晚,队伍在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借宿。村口,一个瘦小的老妇正艰难地用竹篾修补破损的鱼篓,手指上缠着破布,勒痕深可见骨。
穗安默默走过去,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过去,这个婆婆让她想起阿娘。
“婆婆,用这个敷手,能消肿。”声音依旧沙哑低沉,把二两银子也一起递了过去。
老妇受宠若惊,接过药包,把银子推了回去,浑浊的眼睛看着穗安:“多谢小哥,山里人,摔打惯了,骨头断了能接,心气断了,神仙也救不了。”
她咧嘴,露出稀疏的牙,那笑容里却有种石头般的硬气。
穗安递药的手微微一顿。骨头断了能接,心气断了神仙也救不了,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她心里。
这不正是菩萨那套“促其自强”的道理吗?凡人必须靠自己硬撑着,断了心气就是死路一条。
可这“自强”背后,是盐工溃烂的手,是灶户挨的鞭子,是山民这深可见骨的勒痕!
菩萨轻飘飘一句“规律”,神仙高高在上看着,凡人的血泪挣扎就成了他们口中“自强”的注脚?这代价,未免太过残酷。
这“自强”,分明是神仙不作为逼出来的绝路!
前世世界仙神无踪,人类必须独自成长;如今这有仙神的世界,他们却对人类苦难袖手旁观,只知索取香火。
如此存在,意义何在?
山路盘旋,仿佛没有尽头。当视野终于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溪流在群山环抱中奔涌而出时,队伍里爆发出一阵疲惫的欢呼。
“到了!永泰县到了!”
永泰县城,依偎在大樟溪畔。数日翻山越岭的跋涉后,眼前这依山傍水、人烟渐稠的景象,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县城规模远不及莆田,但作为沟通戴云山区与闽江下游的水陆码头,自有其喧腾的生气。
车队沿着溪岸前行。清澈湍急的大樟溪水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响。
溪面上,竹筏和小船络绎不绝。满载着粗大原木、成捆毛竹、麻袋装的山货的竹筏顺流而下,吃水颇深。
逆流而上的小船则显得吃力,船工们喊着号子,竹篙深深插入水中,运送着从下游来的盐包、布匹卷、铁器农具等物。
简易的木质码头延伸入水,岸边挤挤挨挨着几间低矮的客栈、敞开的货栈和冒着热气的饭铺。
挑夫、船工、商贩、行旅客商…各色人等混杂,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河水腥气、饭菜油烟以及山货特有的混合气息。
街道随地势起伏,铺着不甚规整的青石板。两旁的屋舍大多就地取材,木结构为主,辅以石块和青瓦,显得粗犷而实用。
人们的衣着也明显带着更浓郁的山地印记,颜色更沉,样式更简单利落,口音也与莆田那边有了细微却清晰的区别。
市集上,摊贩们兜售着新鲜的竹笋、各色草药、山菌野味、竹木制成的筐篓板凳,喧嚣而富有生气。
陈掌事熟门熟路地将车队引到码头附近一间挂着“悦来栈”幌子的客栈后院安置。卸货、喂牲口,伙计们忙作一团。
穗安帮着将最后一袋盐扛进简陋的货栈,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一路风尘仆仆,此刻才感到筋骨深处的疲惫。
客栈大堂里人声鼎沸,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穗安要了一碗素面,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慢慢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捕捉着周围的议论。
“听说了吗?上游白龙滩那边,前些日子又翻了一条运木头的筏子!”邻桌一个行商模样的人压低声音对同伴说,
“连筏工带货,七八个人呐!捞上来仨,剩下都喂了鱼鳖。都说那地方水流邪性,底下藏着水猴子,专拖人下水!”
“水猴子?我看是龙王老爷发脾气。”另一个黑脸汉子灌了口劣酒,粗声粗气地说,“今年开春到现在,天上才掉了几滴猫尿?地都干得裂口子了,龙王收不到香火,能不找筏子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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