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岚历八百二十年,六月二十三日。
天光澄澈,剑网依旧。
接连两日,举国上下都浸在“环天岚大清理”凯旋的欢腾里。
茶楼酒肆,街巷坊间,无人不道守望者悍勇,无人不赞鹤大将军英明。
这股子喜气,活像一阵暖风,吹散了前些时日笼罩人心的阴霾,人人都觉扬眉吐气,仿佛天岚这头蛰伏的巨兽,终是醒了,对铁甲军亮出了铮铮爪牙。
齐稚的心绪也愈加明朗起来。
为国事欣然,为兄弟们自豪,更为元劫他们平安归来,心底一块大石落了地。
晌午轮值间隙,他溜达回家,吃了娘子莺莲精心整治的几样小菜,一碟嫩炒菘菜,一碗笋干肉汤,米饭蒸得喷香。
小憩片刻,浑身舒泰,便又精神抖擞地往巡界使营地去了。
刚踏进营地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顶头上司郭军校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那笑容里掺着三分羡慕、七分谄媚,热络地拍着他肩膀:“齐稚!好小子!你小子真是走了鸿运了!有贵人寻你!”
齐稚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郭军校那肥短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营房那低矮的屋檐投下的一片阴凉地里,杵着个人。
尖嘴猴腮,两撇黄疏疏的眉毛,配着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绿豆眼,活脱脱像只偷油吃的耗子成了精。
身上倒是套了件簇新的宝蓝色绸缎长衫,本该衬出几分气度,可穿在他身上,硬是绷出几分局促和猥琐来,好比沐猴而冠,说不出的别扭。
齐稚心下嘀咕,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何时见过这号人物。
可观其穿着派头,以及那副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的架势,来头想必不小。
只是这尊容,实在难以让人生出什么好感。
郭军校忙不迭地弓着腰介绍,语气近乎讨好:“齐稚,还愣着干啥!快过来!这位可是宇文大将军跟前第一得用的红人!邢三爷!”
宇文大将军?齐稚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凉水激了激。
巡界使的一级统帅,宇文庭信?
那可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曾经的“五大将军”之一,如今的“三大将军”之一。
他派眼前这位形容猥琐的“邢三爷”来寻自己?
所为何事?
心里顿时敲起了小鼓,七上八下,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他齐稚也是见过风浪的,鹤元劫大将军是他过命的兄弟,御国千雪是他的嫂子,南荣世子、烈火姑娘、皇甫兄弟那都是自己的老战友,大人物自己也没少见
眼前这位“邢三爷”,架势虽足,还未必能唬住他。
他整了整巡界使的制服,上前两步,不卑不亢地拱手:“哦哦……原来是邢三爷。在下齐稚,不知三爷大驾光临,寻我何事?”
邢老三那双绿豆眼像钩子似的,在齐稚身上来来回回刮了几遍,嘿嘿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板牙,声音尖细得像瓦片刮锅底:“齐稚!你小子真是祖坟冒青烟,运气来了,城墙都挡不住!
宇文大将军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你在中城市井里的名头,都夸你办事牢靠,为人本分,是块好材料!大将军他最爱才,这不,就起了心思,想亲眼见见你,提拔提拔你!”
“哦哦……分内之事,不敢当大将军如此谬赞,齐稚惶恐,惶恐。”齐稚嘴上应酬着,心里却飞快地拨起了算盘。
简直是老虎闻鼻烟……
没那么八宗事儿。
自己工作认真、名声不差,倒是不假。
可中城巡界使里,安分守己、兢兢业业的老实人多如牛毛,反倒是嚣张跋扈的少,毕竟这中城可谓藏龙卧虎……
那宇文大将军位高权重日理万机,怎会无缘无故注意到自己这颗不起眼的小卒子?
还要亲自提拔?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诶?等等……
齐稚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忽然自以为了然……
必然是元劫兄弟!
定是他在陛下或是哪位重臣面前提了自己一嘴,或是暗中使了力气!
劫哥儿啊劫哥儿……齐稚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随即又化作无奈的叹息。
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兄弟我如今这日子过得挺好,安安稳稳,守着莺莲和爹娘,吃穿不愁,心满意足。
你之前来信还千叮万嘱,让我务必远离宇文家的是非,怎么自己反倒……唉,真是的!这份情谊,叫他如何是好?
他心下既认定了是鹤元劫在暗中使劲,那点疑虑便散去了七八分,反倒生出些“却之不恭”、不能辜负兄弟好意的念头来。
邢老三见他眼神闪烁,似有松动,立刻趁热打铁,催促道:“别哦哦了,赶紧的吧,现在马上,这就跟我去趟岚安城!”
“去岚安?”齐稚又是一怔。
“那还用说!”邢老三眉毛一挑,绿豆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宇文大将军要亲眼瞧瞧你这‘栋梁之材’,难不成还让人家大将军挪动金躯,屈尊降贵来这中城巡界使的小营房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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