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联军大营的气氛沉闷得可怕。
与第一天进攻失利后的暴躁狂怒不同，此时的处罗可汗，反而却显得异常沉默。
他坐在铺着熊皮的主位上，面前摆着一只烤得焦黄的羊腿，他用手撕扯着羊肉，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缓慢而用力地咀嚼着，那眼神冰冷而深邃，仿佛在咀嚼着敌人的血肉，又仿佛在冷静地盘算着什么。
营帐内，其他突厥贵族将领也大多沉默不语，只是埋头吃喝，或者擦拭着自己的兵器。
连续三天的血战，未能取得预期战果，反而付出了惨重代价，这让这些崇尚武力但也尊重现实的草原贵族们，心中也开始产生了疑虑和动摇。
朔方守军的顽强，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尤其是那种能于百步之外夺人性命的“火器”，更是让他们心生忌惮。
梁师都坐在下首，食不知味。
他麾下的将领更是士气低迷，营中弥漫着一股悲观和怨愤的情绪。
他偷偷观察着处罗可汗的脸色，心中七上八下，既怕处罗怪罪他部下作战不力，又隐隐期盼着处罗能下令退兵，好歹给他留下点种子。
处罗可汗撕下最后一块羊肉，将骨头随手扔在盘子里，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油腻的手和嘴。
他的动作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那股疯狂的劲头似乎随着三天的猛攻而发泄了不少，属于草原枭雄的冷静和狡诈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
“三天了……”
处罗可汗心中盘算着。
“朔方守军比预想的难缠太多，梁师都的人已经快打光了。那个叫裴行俨的隋将，还有那些古怪的火器……继续强攻，就算能拿下，我突厥儿郎的伤亡也承受不起。”
更重要的是，一个疑虑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隋军为什么死守不退？他们明明有机会在城破前撤离，保存实力。难道……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军人的荣誉和那座空城？不，不对！杨勇不是蠢人，裴行俨也不是！他们如此不计代价地死守，必然有所图谋！是在等待援军？还是……有更大的陷阱？”
想到这里，处罗可汗背后不禁冒起一股寒气。
他猛地想起了南边的李世民！
那个难缠的小子！
自己这边久攻朔方不下，伤亡惨重，若是李世民趁机从背后捅一刀……
还有那个西秦薛举，也不知道有没有牵制住李世民……
“恩！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处罗可汗瞬间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传令下去，明日再进攻最后一天！各部皆需奋力，若有畏战不前者，立斩！若明日日落之前，仍不能攻克朔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冷冷道：“大军便拔营北返，撤回草原！”
帐内一阵轻微的骚动。
突厥将领们大多松了口气，虽然没能报仇雪恨，但至少不必再在这座可怕的坚城下流更多的血了。
梁师都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既庆幸可以保住剩余的一点兵力，又对未能攻破朔方、夺回根基之地感到深深的失落和不安。
…………
就在朔方城浴血奋战的同一片星空下，距离朔方不足八十里的原野上，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星夜兼程，向北疾驰。
这正是由大隋皇帝杨勇御驾亲征，兵部尚书李靖为行军大总管，尉迟恭、程咬金为副将的十万援军主力！
经过近十天的强行军，大军已然人困马乏，但速度却丝毫未减。
队伍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气息和汗水的酸味，士兵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他们的眼神却依旧坚定，望着北方那隐约可见的、被战火映红的天空。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是在与时间赛跑，与死亡竞速！
大军前锋，由尉迟恭亲自率领的一万精锐骑兵，始终保持着高速，一刻不停地行军。
斥候如同流水般前出后回，将最新的情报不断送达。
一骑快马旋风般冲至中军，斥候校尉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而嘶哑：“报——！陛下！大总管！最新探报，前方战斗激烈，仍在继续，我军裴行俨部在朔方城顽强阻击敌军进攻！”
御辇之上，杨勇一身戎装，虽经长途跋涉，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的星辰。
“好！朕知道了！”
他听完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
一旁的李靖沉声道：“陛下，处罗已是强弩之末，久攻不下，士气必衰。我军虽疲，然乃生力军，携雷霆之势而至，正当其时！”
程咬金哇呀呀叫道：“陛下！让俺老程带前锋冲过去！先撕开突厥狗一个口子！定要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杨勇缓缓站起身，走到御辇边缘，仿佛是在眺望着北方那一片被血色和火光染红的夜空。
“传朕旨意！”
杨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决断力量，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位将领的耳中。
“前锋骑兵，不惜一切代价，加速前进！务必于明日午时之前，到达朔方后，寻机切入战场侧翼，打乱敌军部署，减轻朔方正面压力！”
“中军主力，由李靖统筹，程咬金辅佐，紧随前锋之后，保持阵型，稳步推进！明日未时三刻，抵达战场！”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森然的杀意：“此战目标不仅仅是解朔方之围！朕要的是尽可能重创，乃至歼灭处罗可汗的主力！要将我大隋的赫赫天威，用突厥人的鲜血，深深地刻在这北疆大地之上！让草原诸部，在未来几十年里，听到大隋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众将轰然应诺，战意瞬间被点燃！
尉迟恭猛地一抱拳，转身吼道：“儿郎们！听见没有！朔方的同袍们正在流血！陛下在看着我们！随我——冲！”
“冲啊！”
一万前锋骑兵，如同离弦之箭，再次提高了速度。
他们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向着那片血与火交织的战场，狂飙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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