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回音谷时,风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明明是顺着谷口往里走,却感觉有股气流从背后推着,像是有人在轻轻催促。两侧的山壁陡峭如削,阳光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青石板路上,随着脚步晃动,仿佛满地跳动的碎金。
“这里的石头好奇怪。”青瑶蹲下身,指尖抚过一块嵌在崖壁上的水晶,阳光折射下,水晶里映出无数个小小的自己,“你看,它能把影子拆成好多片。”
墨尘凑近细看,水晶的切面如镜子般光滑,却比普通镜面更“诚实”——不仅映出人影,连衣摆上沾着的草屑、发间藏着的晨露都纤毫毕现。他忽然想起古槐下老者的话,心里一动,对着谷内喊了一声:“墨尘!”
谷壁立刻传来回应,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这回音……好像比原音多了点什么。”青瑶眨了眨眼,也对着谷内喊道:“青瑶是不是很笨?”
“笨——笨——笨——”
回音荡了三荡,却比她的原声少了几分自嘲,多了几分娇憨。青瑶愣了愣,突然笑出声:“它倒会哄人。”
林澈望着谷深处,那里的雾气尚未散尽,隐约能看见一道瀑布从崖顶垂落,水珠飞溅在岩石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像是天然的节拍。他想起老者说的“心里装着事,能把藏着的话都喊出来”,深吸一口气,对着瀑布的方向喊道:“林澈!你真的能放下过去吗?”
话音落下,谷内先是一片寂静,连瀑布的水声都仿佛停了一瞬。紧接着,清晰的回音撞在山壁上反弹回来,层层叠叠,竟像是无数个自己在回答:
“能——能——能——”
第一个“能”带着犹豫,第二个多了几分坚定,第三个却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林澈愣住了,他以为自己早已释怀,却没想到这谷中的风,竟能听出他藏在心底的那点怯懦。
“原来你也没那么洒脱。”墨尘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崖壁另一侧,对着空旷处喊道:“墨尘!你守在林澈身边,到底是为了承诺,还是……”
他没说下去,但回音替他补全了:“还是动了心——心——心——”
墨尘的耳尖瞬间红透,转身瞪向谷壁,却见水晶里的自己正红着脸,眼神躲闪,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沉稳。青瑶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原来墨尘大哥也有不敢说的话!”
“你敢说你没有?”墨尘反将一军,“青瑶,你总说想回青丘,是不是怕留在人间,舍不得这里的人?”
青瑶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望着谷内飘动的雾气,小声嘟囔:“才不是……”却对着瀑布喊道:“青瑶想回青丘吗?”
回音来得又快又急,像是怕她耍赖:“不想——不想——不想——”
三个“不想”,一次比一次响亮,震得崖壁上的水珠都落了下来,打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青瑶吸了吸鼻子,突然捂住脸蹲下身:“我就是不想走嘛……这里有林澈哥,有墨尘哥,有好吃的糖葫芦,还有会笑的回音,青丘没有这些……”
林澈和墨尘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谷内的风温柔地卷过,带着瀑布的湿气,轻轻拂过青瑶的发顶,像是在安慰。
这时,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姑娘顺着石阶往下走,看见他们时愣了愣,竹篓里的草药撒了出来。
“你们是……外来的客人?”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发绳是褪色的红布条,眼睛却亮得像回音谷的水晶。
“我们路过这里,进来看看。”林澈帮她捡起草药,发现都是些止血消炎的寻常草药,“你是这谷里的住户?”
“嗯,我叫阿音,就住在瀑布后面的石屋里。”阿音指着瀑布,“我爹娘是守谷人,说这谷能照人心,每年都有好多人来喊心里话,喊完了要么哭,要么笑,然后就舒坦了。”
她捡起一株开着蓝花的草药,递给林澈:“这个叫‘回音草’,泡水喝能安神。刚才听见你们喊的话,这位姐姐是不是心里装着事?”
青瑶接过草药,指尖轻轻捏着花瓣:“你怎么知道?”
“因为回音草会动啊。”阿音指着崖壁下的草丛,那里生长着成片的蓝花,刚才青瑶喊话时,那些花瓣都朝着她的方向合拢,像是在认真倾听,“谁心里的事重,它就往谁那边靠。”
林澈看着那些微微颤动的蓝花,突然明白这谷的“神奇”之处——它从不是什么会施魔法的秘境,只是山壁的弧度刚好能放大声音里的情绪,水流的回声又能拉长语气里的细微波动。那些被喊出来的话,那些被回音放大的哽咽与犹豫,不过是人心底早已存在的答案,只是我们总习惯自欺欺人。
“阿音,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墨尘问道,目光落在她竹篓里的草药上,“这些药是要给谁?”
“我爹娘三年前过世了,我一个人住了三年。”阿音的声音很轻,却没有悲伤,“这些药是给山外的张婆婆的,她儿子打仗去了,她总哭,喝了回音草泡的水,能睡得安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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