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里,高高悬挂的灯笼异常明亮。
不等车马停稳,守在门前的小厮忙忙迎上来。
车帘掀开,婢女垂头候在一边。
“女郎,到了。”
沉鱼往车外看一眼,董桓已在门前站定,似乎在给身旁的管事交待什么。
沉鱼垂下双眸,由婢女搀扶着走下马车。
听到脚步声靠近,董桓回头看过来。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走吧。”
董桓提步迈上台阶。
沉鱼没有立刻跟上去,在门前略略一顿,微微仰起头,望着董府气派的门头,门楣之上,悬着一块金漆木匾。
董府在整个都城都是排在前列的豪门贵宅。
董桓,当今尚书左仆射,在录尚书事、尚书令两个职位始终空缺的情况下,位同副相,专掌朝政。
沉鱼慢慢低下眼,一级一级踏上台阶,跟在董桓身后,迈过门槛。
董府很大,占地规模不亚于郡公府,沉鱼踩着青石板铺就的甬道,穿过层层叠叠的院落,直往庭院最幽深的地方行去。
直到一个小院门前,董桓止了步子,看她一眼,率先迈进去。
院内垂头站着两列婢女仆妇,大约有七八个,见到董桓,齐齐行礼。
有管事仆妇走上前:“郎主,都已经安排妥当。”
董桓微微颔首,转身对沉鱼道:“往后你就住在这里。”
他语气很淡,说完重新看向院内一众人,“这是你们的女郎,日后,须得事事以她为主。”
“是,奴婢们拜见女郎。”
夜已经很深了,董桓也不欲多待,又给管事仆妇交代了几句,瞧着静默不语的沉鱼,道:“明日去拜见你母亲。”
“是。”沉鱼淡淡应声。
董桓盯着人瞧了会儿,转身走了。
他一走,管事仆妇上前,恭恭敬敬道:“女郎,夜深了,早些安置吧。”
洗漱完,沉鱼躺在宽大柔软的眠床上,婢女放下缀着宝石的床幔,便提着琉璃灯退至外间。
隔着纱幔,还能瞧见微弱的灯光。
折腾一晚,本该十分困倦,沉鱼却毫无睡意。
胸口憋闷,心情也烦躁,只好翻个身,背对着外间那微弱的灯光。
她不能跟慕容熙回郡公府,也不能跟萧玄去王府,更不能离开建康城,想要活命,唯一能来的地方,也只有这所谓的‘家’。
回来的路上,不知是碍于男女有别,还是董桓对她不放心,她与董桓各乘一辆车,所以,一整晚,董桓真正跟她说的,就是刚刚那三句话。
她从未将董桓视作父亲,同样的,董桓也对她没有父女之情。
那么,由此可见,董桓执意将她认回来,并非是为享受所谓的人伦亲情,而是出于旁的什么目的。
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田庄夜探的那次,她偷听到董桓对亲信说,寻女是为代替董玉乔进宫。
时隔一年,难道还是为了这个原因?
她没忘,董桓当初对外称平安为亲生女儿,可对她,只说是义女。
凭萧越的个性,怎会任由董桓送义女进宫,何况还是她?
百动不如一静。
沉鱼闭上眼。
既然走不了,那么就先留下,静观其变。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人的脸,也闪过许多画面。
住进董府的第一晚,不出意外的,几乎是一夜未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
......
窗外泛起白光,有婢女从外间走进来,绕过丝织屏风,隔着帷幔轻轻唤了一声。
“女郎?”
“起吧。”
沉鱼从绵软的衾被里坐起身。
婢女掀起帷幔,挂上松鹿纹的帐钩,帐钩上垂下的金铃叮当作响,闻声,有捧着盆盂、布巾、衣饰、鞋袜的婢女,鱼贯入内。
沉鱼拒绝婢女给她梳繁复的发髻和浓厚的面妆,简单一番穿戴后,便由管事仆妇和两个婢女陪着去主院拜见裴夫人。
沉鱼一面观察院落布局,一面回想过往记忆中的裴夫人。
印象中,应是在大大小小的筵席上见过。
只那时,她对后宅女眷大都不怎么留意,留意的都是身居要职、把酒言欢的外男,以便日后不会杀错人。
沉鱼垂着眼,沉默走了一路。
忽地,引路的管事仆妇,垂下头,低低说了一句。
“女郎放心,夫人待人一向亲和,您无需如此小心翼翼,更不必这般紧张。”
沉鱼微微一愣,抬起眼,对上仆妇宽慰的眼神。
仆妇道:“说起来那些衣衫首饰,还是夫人命人准备的,只是时间仓促,现制是来不及了,只能先从大女郎那份拨出来,将这两日对付过去,再单独给您新做。”
沉鱼明白了。
她只是不喜欢累赘的首饰衣衫以及夸张的妆容罢了。
谁想他们却是误会她害怕引起裴夫人的厌恶。
沉鱼淡淡道:“多谢。”
仆妇垂下头,一脸惶恐:“女郎是主子,何须对奴婢言谢?奴婢实不敢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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