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夜风带着运河的水汽,吹的人脸上湿漉漉的。
落英缤蹲在通州码头西侧盐仓的屋顶上,一身黑衣几乎融进夜色里。
在他身后蹲着六个人,同样是一身黑衣,面上蒙着黑布,只露出眼睛。
“都记清楚了?”落英缤低声问。
最左边那人答:“记清了!东仓十二座,囤的是官盐。中间是账房。西仓八座,囤的是严景明的私货。”
“看守呢?”落英缤又问。
“明哨八个,两炷香换一次岗。暗哨四个,藏在东南西北四个角的了望塔里,用的是军弩。”另一人答道。
落英缤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草图,就着微弱的月光摊开,向众人吩咐道:
“咱们兵分三路,阿豹你们于子时在码头南边烧那三艘运木料的船。”
一个精瘦汉子应了声:“明白。”
“老七你们听我唿哨,趁乱潜到西仓把西南角那三座仓烧了。记住,只烧那三座,因为那里头是严景明的私货。”
另一个汉子咧了咧嘴:“放心吧老大!”
“我去账房。”落英缤收起草图。
众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莫名的兴奋。
……
子时一到,码头南边突然亮起火光。
起初只是几点火星,随即“轰”的一声响,一整艘木料船都烧了起来。火借风势,瞬间又引燃了相邻的艘。
码头上顿时乱成一团,将看守盐仓的大部兵力都吸引了过去。
落英缤将手放在嘴上,顿时响起一声刺破夜空的唿哨。
老七三人应声而动,如同七只鬼魅般掠下屋顶,向西仓摸去。
盐仓库区的围墙很高,老七从腰间解下飞爪,一抛一扣,爪尖稳稳勾住墙头。
另两个人依次顺绳索攀了上去,然后又顺绳下到库区。
此时,守卫库区的兵卒全都调去救火了,仅有的几个兵卒又都集中在大门口。
因此,此时的库区内部反倒成了无兵值守之地。
西南角的三座仓房孤零零地立在库区,离主仓区尚有段距离。
老七他们到时,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发现仓门上都挂着大锁,锁上还贴着封条。
封条是新的,盖着漕运总督衙门的大印。
“做戏做全套。”老七嗤笑一声。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铁签,在锁眼里捅了几下,锁“咔嗒”一声开了。
紧接着他又小心地揭下封条,折好揣进怀里:“这玩意儿交给老大或许有用处。”
仓门被推开,一个汉子点燃了火把,瞬间照亮了仓库。
只见库里面堆满了麻袋,老七用匕首划开一只麻袋,顿时白花花的粗盐从袋中流出。
他抓起一把闻了闻:“是淮盐,上等货色,可惜啦!”
紧接着他沉声道:“浇火油。”
另一个人应声开始在麻袋丄浇火油,浇好后三人退到仓外。
另外两个仓库也如此这般地操作一番。
最后,他们三人同时将手中的火把扔进三间仓库。
只听“轰”一声,火焰猛地窜起,瞬间吞没了三个仓房。
盐在火里烧得噼啪作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三人翻墙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
同一时间,落英缤已经摸到了账房门口。
账房是座独立的两层高青砖小楼,窗棂上钉着铁条。
楼里亮着灯,隐约能听见打算盘的声音。
楼下守着两个兵卒,正探头探脑地看南边的火光。
落英缤从阴影里闪出,双手齐出,在两人后颈各敲了一记,两个兵卒软软倒下。
他从兵卒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账房的门。
一楼堆满了账本,空气里有股霉味,他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的一间房里点着两盏油灯。一个账房先生正伏在案上写东西,听见脚步声忙抬起头。
他见到落英缤吓了一跳,问道:“你……你是谁?”
落英缤也不答话,快步走到案前。
案上摊着几本账册,墨迹未干。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翻了翻,是这盐仓的出入明细,还盖着一个小小的私章:“景明私记”。
“严景明的私产都在这儿喽?”他问。
账房先生脸色发白:“好汉!我……我只是个记账的……”
落英缤也不理会他,继续在账本堆里翻找有用的。
在案角一摞旧书信下,他发现了一本更薄的册子。
翻开后,他发现里面记的是利润分成名单,无非是严景明得几成,漕运衙门某师爷得几成,守仓官兵得几成云云。
甚至还有两条记录,写的是:“孝敬李相爷门下某管事”。
他举起册子问那账房先生:“这是什么?”
账房先生腿一软跪下了,声音发颤道:“这……这是……是严大人吩咐记的,说……说将来对账用的……”
落英缤冷笑:“对个屁的账!”
他晓得,这分明是严景明用来控制各大小官吏的工具。
这个账本坐实了严景明不仅自己贪腐,更在漕运系统内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利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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