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说着,将一杯温热的姜蜜水推向陆青。
陆青的思绪还缠在“温家村”的旧事里,熟悉的甜辛气将她一把拉回。
她立刻嫌弃地推开:“这些天不是姜汤就是药汤,我现在闻不得半点姜味。”她一脸苦大仇深:“我觉得整个人都被姜腌入味了,连头发丝里冒的都是姜气!”
沈寒故意皱皱鼻子嗅了嗅:“我只闻到咱们陆姑娘身上,一股子‘被人紧张过头’的甜味儿。”她浅笑盈盈:“今日不是说好来选花露么?既到了花春堂,你若真嫌身上有味儿,咱们多挑几瓶便是。”
“也给摇光姐带两瓶。她出不来,咱们买了送去。”陆青眼睛一亮,闪着狡黠的光,“今日放心选,记在傅鸣账上就行。他说这花春堂已是他的产业,里头都是可信之人。”
她豪气一拍手:“沈寒,喜欢什么,随便拿。”
沈寒笑着打趣道:“好,那我今日便托未来的世子夫人的福喽。”
二人说说笑笑,挑了几样花春堂新出的花露。近来卖得最好的便是梅影露,只需少许点缀裙袂,步履移动间便幽香徐徐,清冷的梅香似浸染了衣料,如月下疏影,似有还无,久久不散。
出了铺子,日头已偏西。街上骡车碾过冻土,鞭梢脆响,尘土混着煤烟与呵出的白气,在昏黄的光里浮沉,蒸腾出京师黄昏特有的、粗糙而蓬勃的市井气。
马车候在巷口,她们并肩缓步走去。街面上,各家铺子的伙计正往门前洒水压尘,水汽混着被激起的尘土味,扑面是湿润的腥冷。市声、尘烟与水汽,暮色被浸得厚重而真实。
“沈寒,你闻到了吗?”陆青翕动着鼻翼,像只循着气味的小动物。一阵北风卷过,空气里那股混着焦糖与芝麻酱的甜香,在清冷中格外清晰。
她眼睛倏地一亮,直指着侧前方:“看那边——是糖火烧!”
顺着她手指望去,临街糕点铺旁支着个饼炉,炭火正红。油亮黑鏊子上,甜腻滚烫的香气热乎乎地直往人怀里扑。
“从前在应天,夕哥儿就爱吃这个。”陆青拉起沈寒就往炉子前走,“咱们挑几个,你带回去给他尝尝。”
鏊子上,七八个圆墩墩、厚实实的糖火烧正挨挤着,被小贩用油亮的铁铲轻压,烙得滋滋作响。表面已是均匀的深棕红色,油润发亮,边缘烙出一圈诱人的焦壳,上面密布着细小的、琥珀色的糖泡。有些侧面裂开了小口,里面深褐色的、融化的糖酱混合着芝麻酱,正缓缓地、亮晶晶地渗出来,眼看要滴到鏊子上,又被小贩利落地铲起、翻身。
沈寒深吸一口气,热腾腾的甜香直往鼻腔里钻,有种安心的暖意:“嗯,是红糖芝麻酱的焦甜。”她探头看了看,“来八个,包好。母亲与夕哥儿各两个,剩下的给溪雪她们也尝尝。”
“再要两个,我们现吃,不必包了。”沈寒瞧着陆青亮晶晶的眼神,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咱们就边走边吃,如何?今日,不讲那闺秀的虚礼了。”
“嗯!”陆青眼睛弯成了月牙,忙不迭地点头。
糖火烧霸道的甜香引了不少人围着买。一个妇人裹在宽大臃肿的靛蓝粗布棉袄里,头巾直遮到耳下,正接过油纸包好的火烧,低头从怀里摸出铜板。
恰在此时,几个赶路的粗汉嚷着“借过”匆匆挤过,不偏不倚撞在她肩头!
妇人一个趔趄,怀中铜板叮当散落,滚了一地。
陆青循声望去。
那妇人慌忙蹲身去拾,袖口因动作大幅上缩,露出一截与粗布衣衫极不相称的、丰腴白嫩的小臂。而腕上,一圈用布条缠裹的物事,因布条松散,竟泄出一道沉甸甸的金色光泽——是只厚实金镯。
农妇打扮,却戴着厚金镯,陆青看得好奇。
沈寒目光随之投去,恰一枚铜板滴溜溜滚到她们脚边。沈寒俯身拾起,递还过去。
妇人低声道谢,伸手来接,就势仓皇抬起脸——
明晃晃的炉火,正正映亮了她低垂躲避的眉眼。
就在那一刹!
沈寒递钱的手,几不可察地僵在半空。
陆青的呼吸,骤然屏住。
炉火映亮的那张脸,与记忆中画像的轮廓瞬间叠影,严丝合缝。
两人目光一触,俱是骇然——
竟是,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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