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豪爽的笑声在室内回荡。
陆青眨眨眼,我的好嬷嬷,您管这叫粗粗一眼?
陈嬷嬷所言桩桩件件,确实都透着反常。
崔氏因儿子之死已与小乔氏形同陌路,今日却在热孝期内贸然登门,这已是蹊跷。更蹊跷的是,崔氏将乔承璋疼得如眼珠子一般,绝无可能在儿子新丧数月内,便在孝服里缀上那样一线石榴红——
那绝不是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会有的装扮,除非...她心底有别的、更炽烈的情绪。
沈寒曾评崔氏:外表柔婉,内里极是算计,不见兔子不撒鹰。
她若无十成图谋,绝不会再踏进这侯府。
今日她不仅来了,还来得如此蹊跷。
陆青眸光一凝。
今日崔氏登门,绝非叙旧,更非求援。她是攥着什么东西,专程来寻小乔氏晦气的。
这“晦气”...恐怕不是寻常口角,而是见血封喉的刀。
“姑娘,”陈嬷嬷见陆青一脸沉思,立刻凑近,眼底闪着光,“要不,老奴还从西厢穿堂的板壁后头听去?虽说隔得远,字字句句是听不真了,但那声气高低、是哭是笑,总能摸个八九不离十!”
冬日天寒,连树杈子都光秃秃的,不听点新鲜动静,这日子可怎么过。
“这次,我亲自去。”陆青眼中锐光已定,“走那条‘新路’。”
所谓“新路”,正是前几日府里通烟道时,陈嬷嬷无意在旧灶膛里发现的一条没封死的夹壁墙,黑黢黢的一路,竟通到幽篁院暖阁底下。想来是当年工匠马虎,外头主道封了,里头这截便漏了。
陈嬷嬷又是激动又是担心,搓着手劝:“姑娘,那地方腌臜,又黑又冷,还是老奴去听吧,仔细冻着您...”
陆青摇摇头,示意扶桑取来手炉和暖绒披风。“嬷嬷为我带路便是。”见扶桑一脸跃跃欲试,她伸手轻轻刮了下小丫鬟的鼻尖,笑道:“你且安心留着。待我回来,一五一十说与你听。”
扶桑立刻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陆青心下失笑。看来这爱听‘动静’的门风,是自上而下,刹不住了。
横竖冬日漫长,且去寻些“乐子”。
夹壁墙的入口,就在云海轩后院最僻静的杂物角落。那里砌着一个早已废弃的旧灶台,原是冬日烧炕的灶口,后来府里改了地龙,此处便封死不用,只用一块破旧毡布潦草盖着,堆了些无用的杂物。
陈嬷嬷手脚利落地移开杂物,蹲下身,抓住毡布一角,用力一掀——
“哗啦”一声轻响,累积的灰尘在骤然明亮的光线下肆意飞舞。一方冰冷、积着厚厚浮灰的砖台彻底暴露出来。
陆青俯身探头。
砖台之后,一个约两尺见方、黑得令人心悸的洞口赫然在目,斜斜地向下延伸。洞口下,隐约可见几级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钝的粗糙砖阶,迅速被下方浓墨般的黑暗吞噬。
她刚靠近,一股裹挟着陈年烟炱的呛涩、地底潮土的腥冷,以及某种木头彻底朽烂后甜腻到发馊的腐败气的阴风,便猛地从洞深处涌出,扑面而来。
陆青下意识地侧脸闭气,那气味直冲鼻腔,带着地下特有的阴寒与沉腐。
“嬷嬷先回去,我一人去便好。”陆青裹紧身上的暖绒披风,接过陈嬷嬷手里的羊角风灯,弯腰探入。
昏黄光晕挣扎着,勉强勾勒出一条压抑、狭窄的甬道轮廓。两壁是裸露的青砖,砖缝里挂着黑乎乎、絮状的积灰。她必须深深弯着腰,才能前行。冰冷的砖壁时不时蹭到斗篷,发出“沙沙”轻响,抖落一片积尘。
通道不长,很快便到了头,被一道粗糙的木栅堵死。陆青将风灯举高,昏黄的光晕向上漫去——木栅上方,紧贴着通道顶端,竟嵌着一方锈迹斑斑的铸铁炉箅。
一股极淡的、醇厚甘甜中透着一丝凉意的沉水香,混合着洁净的炭火气,透过炉箅的菱形格子,丝丝缕缕地渗透下来。
这炉箅之上,想来正是幽篁院的暖阁。
“这大冷天的,母亲怎的来了?”小乔氏懒怠又夹着一丝明显不耐的声音响起,“若真有事,让人来唤我一声便是了,何苦劳您跑一趟。”
陆青心头一喜。
夹壁墙里的声音虽说沉闷,带着奇怪的嗡响,却字字清晰,仿佛说话人就隔着一层薄板。
“这是哪里话。”崔氏的声音响起,刻意柔化的调子,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母亲想你了,来看看你,不成么?”
“薇娘啊...”崔氏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压着某种奇异的兴奋,“昨儿个夜里啊,我梦到你长姐了。”
一句似是无心之语,含在舌尖,又轻又软地吐出来。
陆青喉间骤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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