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辘辘,车厢内却落针可闻。
傅文炳与傅鸣的目光一触即分,那点心照不宣的微妙,在静默中无声碰撞、较量。
傅文炳看着儿子,但笑不语。
傅鸣亦回视父亲,含笑不语。
良久,傅文炳屈指,“笃”一声轻叩车厢壁,打破沉默,似战鼓初擂,“怎么,”他压下抬手教训的冲动,声线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不打算跟为父分说分说?”
这小子油盐不进的倔强模样,真真是他年轻时的翻版。
呵,不愧是他傅文炳的种!这份油然而生的自豪,硬是压下了他手痒想揍人的冲动。
臭小子,有了心上人,竟也学会藏心事了?!
傅鸣唇角笑意深了几分,语气温和,却带着金石难摧的坚定:“从未想过隐瞒父亲。只是时机未至,怕唐突冒进,反会惊扰了她。”他目光澄澈,坦然迎上父亲的审视,“她叫陆青,父亲今日已然见过。不知父亲...您觉得可以吗?”
话语虽带着请教的恭敬,内里却是全然不容置喙的斩钉截铁。
这已非征询首肯,倒更像是一种克制的宣告:无论父亲是否点头,这个陆姑娘,他都认定了。
傅文炳听在耳中,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可以!当然可以!
好小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是如此干脆利落!
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心中却已锣鼓喧天,恨不得即刻飞回府中,与夫人共享这桩天大的喜讯。
往后府里,可要热闹了!
儿子一向只知沉醉于武学兵策,于风月之事上堪称顽石。就连夫人之前试探着问,要不要安排几个婢女贴身伺候,都被他一口回绝,理由是“练武之人不可随意分心”。
自从儿子亲自去找陛下回绝了尚公主的事,他们夫妻俩也就由他去了。想来日后,让夫人留心,找个门风清正、性情温良的淑女,能好好打理国公府,安稳后院就行。
虽说联姻对家族最是稳妥,可他们心里总藏着个难以言说的期盼,怕这孩子为了肩上的担子,终其一生都将“魏国公世子”置于“傅鸣”之前,唯独忘了自己。
正因深知其责之重,他们更不忍在婚事这等关乎终身的事上,再为他套上枷锁。何况这孩子自幼持重,大局当前从不糊涂。只要他能顾好家族前程、守住国公府的门楣,旁的,便都由他去吧。
只是正月以来,这小子常常早出晚归。起初他没在意,可前几日和庆昌帝投壶,陛下随口提了句“傅鸣也该成家了吧”,那眼神里还带着点捉摸不透的笑意,倒是提醒了他。
这小子定是不对劲!
他心下狐疑,暗地里留了意,果然今日就撞了个正着。
好个臭小子,不声不响的,把终身大事定得这般果决!
瞥见父亲故作严肃却嘴角微抽,傅鸣心下了然,唇角勾起戏谑的笑意,“今日这番‘巧遇’,怕是父亲精心算计的吧?”
他便说天下何来这般巧事,原是父亲有心前来,撞破他与陆青之会。
他顺势又道,语气温和却笃定:“眼下确非其时。待一切稳妥,儿子必当郑重备礼,请父亲与母亲亲至武安侯府,为儿子提亲。”
傅文炳按下满心欢喜,佯作平静,“也罢,此事我先与你母亲商议。”
那陆家姑娘他瞧着极好,眼神干净,灵动坦荡,不像京中闺秀那般刻板无趣。好奇他便直接抬眼瞧他,这般真性情,想必能与夫人投缘,正是国公府良媳。
傅鸣沉吟片刻,缓声道:“有劳父亲。只是眼下还请二老暂勿声张,以免徒惹闲言,让陆青为难。”武安侯府尚有侯夫人对她虎视眈眈,此时万不能节外生枝。
想起陆青,他眼底泛起温柔笑意。以那丫头的性子,若此刻提亲,她怕是会瞪圆了眼,摆摆小手,利落回他两个字:“没空!”
想来,他此生是注定要栽在她手里了。
并且,心甘情愿。
傅文炳目光陡然锐利,沉声问道:“鸣儿,太子之事,你与那位陆姑娘,是否早已知情?”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厉色。有了心上人,便不与父亲商议了吗?!这等大事,儿子竟瞒得滴水不漏。
傅鸣并未直接回答,淡淡一笑,反问父亲:“是梁王殿下,向父亲透露了什么吧?”
父亲今日面圣,他是知道的。太子丧仪如此简陋,明眼人都能看出必有隐情。而梁王日日侍奉在“悲痛欲绝”的陛下身边,父亲能这般发问,定是从梁王那里探得了口风。
而梁王肯开这个口,这背后,想必也少不了陛下的默许。
傅文炳微微颔首,大手在儿子肩头沉稳一按,“人手若有不继,威武军里夜枭的人,你随时调用。”有些话无需多说,沙场并肩淬炼出的默契,早已融入骨血。
傅鸣心领神会,点头应下:“正需几位生面孔的稳妥人,护送许正南下。”
“万事谨慎。”傅文炳只嘱咐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他深知儿子自幼受教,文武兼资,所缺的不过是独当一面的历练。若裕王将来能承继大统,儿子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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