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阎放,干的营生说出来您别咧嘴——殡仪馆遗体美容师,外加点儿私活儿,专接“特殊遗容定制”。
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死相,平的,奇的,惨的,安详的,早麻木了。
可自打我在城西老街巷子深处,盘下那间据说死过七任掌柜、便宜到等于白送的老铺面,挂上“秤骨斋”的匾额之后,我才明白,有些人对“死”的执念,比活人争名夺利还他妈疯魔一万倍。
我那铺子,明面儿上还是给人整理遗容,捎带卖点香烛纸钱。
暗地里,不知从哪儿传出去的风声,说我能“通幽”,能帮着那些自觉一生庸碌、怕死了轻飘飘没人记得的主儿,给他们的“死”加点“分量”。
开始我当笑话听,谁他妈嫌自己死得太轻?
可架不住真有人找上门,还都是些活蹦乱跳、却提前来给自己“订制死法”的怪胎。
头一个主顾,是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挺着啤酒肚的谢顶中年男,自称姓钱,是个小建筑公司的包工头。
他搓着手,绿豆眼里闪着贼光,凑近了压低声音:“阎师傅,听说您这儿……能帮人安排安排后事?不是普通的那种。”
我拿着软布擦拭一尊石膏菩萨像,眼皮都懒得抬:“后事?火葬场一条龙服务介绍所出门左转。”
“不是不是,”他急了,“我是说……死法儿!我这一辈子,钱没少挣,可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勾当,偷工减料,克扣工钱,自己都觉得臊得慌。我怕啊,怕将来两腿一蹬,到了那边,阎王爷一称,嚯,轻飘飘跟鸡毛似的,直接打发去饿鬼道或者扔进油锅当零嘴儿!您得帮我想个法子,死的时候……‘重’一点!”
我差点把菩萨脑袋掰下来,瞪着他:“钱老板,您这病,得去精神科看看。死法儿还有挑的?怎么着,您想学董存瑞炸碉堡,还是学黄继光堵枪眼?您有那环境和觉悟吗?”
钱胖子脸涨成猪肝色:“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比如,因公殉职?为了抢救国家财产?或者……见义勇为?总之,得是个‘好名声’的死法,听起来有分量!价钱好商量!”
我心里一阵恶寒,这他妈是给自己预定“烈士”帽子呢?
我本想撵他出去,可眼睛瞥见角落里堆着的、上个月给一个孤寡老人处理后事还垫着的医药费单子,再瞅瞅钱胖子腕子上那晃眼的金表。
鬼使神差地,我拖着长腔:“这事儿……损阴德,也违天和。不过嘛,真有那个心,也不是完全没法子操办。但得看机缘,看你能不能‘配合’,更重要的是,看这个……”我搓了搓手指。
钱胖子心领神会,当场拍出厚厚一摞票子:“定金!阎师傅,全仰仗您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我就想死得‘重于泰山’!”
收了钱,我犯了难。
我他妈就是个整理死人脸的,上哪儿给他安排“重于泰山”的死法去?
本以为这钱胖子一时脑热,过阵子就忘了。
没想到他三天两头来催,还带来第二个主顾——一个瘦得像竹竿、戴着厚眼镜、在中学教历史的老学究,姓秦。
秦老师说话文绉绉,眼神却有点神经质:“阎先生,鄙人一生埋首故纸堆,教书育人,看似清贵,实无建树。常思司马迁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鄙人忧惧,死后不过鸿毛一根,随风而逝,无人念及。闻先生有奇能,可助人‘增重’身后名,特来相求。不求显赫,但求……死得其所,略有价值,于学术略有小补亦可。”
我听得牙酸,好嘛,又一个怕死轻了的。
这位要的不是烈士名头,是“学术价值”。
钱胖子在旁边帮腔:“阎师傅,秦老师可是文化人,您一起想想办法!钱不是问题,我俩凑!”
看着又一个厚厚的信封推过来,我嗓子眼有点发干。
这俩一个求“义”,一个求“名”,都他妈想给自己的死“镀金”。
我硬着头皮,开始瞎琢磨。
钱胖子想要因公殉职,最好跟“抢救财产”挂钩。
正好他那破公司承包了一段老旧河堤的加固工程,最近雨水多,总出小险情。
我给他出了个损招:下次再有小范围滑坡或者管涌,让他“恰好”在现场,“奋不顾身”带头抢险,最好受点“光荣的轻伤”,先博个名声,以后再找机会“牺牲”。
钱胖子眼睛放光,觉得可行。
至于秦老师,他想死得对“学术”有价值。
我听说他一直在研究本地一种近乎失传的古代傩戏,总往最偏远的山区跑。
我就暗示他,如果能在考察途中,为了抢救某样“重要文物”或者“关键资料”而遇险,比如失足落崖(当然得被人发现),或者遭遇“意外”(但最好有目击者),那他的死,不就和学术探索、文化保护挂钩了?
秦老师推了推眼镜,喃喃自语:“为学术献身……倒也不失为一种归宿……”
我看他那走火入魔的样子,心里直骂娘,但也只能顺着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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