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师傅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黎司泽，从他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到衣角微微皱起的边，再到脚上那双沾了尘土的厂靴，眼神中透着一丝审视与评估。
他慢慢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深意：“小伙子精神头倒是不错，身子骨结实，眼神也亮。就是性子太冲了些，遇事不够沉稳，容易伤人伤己。”
“师傅，真不好意思。”
黎司泽态度很诚恳，声音低了些，眉宇间浮起一丝愧疚，“我一听如意这边有动静，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她会不会有事。心一急，脑子一热就直接冲进来了，连招呼都没打。”
“没事，别放在心上。”
周师傅摆摆手，脸上浮现出一抹宽容的笑意，像是看透了年轻人心中那点藏不住的牵挂，“关心则乱，人在情急之下总会失了分寸。这种心情，我懂。换作是我，年轻时怕也拦不住自己。”
赵敏书看着黎司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委屈，有感动，还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的酸涩。
她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黎雪她……还好吗？有没有再犯病？她现在怎么样了？”
黎司泽终于松了口气，肩膀微微塌了下来，紧绷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他轻轻吸了口气，语气温和下来：“她已经没事了，医生说这次恢复得比预想中好。妈说你回湘城了，我一开始还不信，后来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连手机都关着机……整整两天，一点音讯都没有。我实在坐不住，只好顺着她留下的地址和你说过的只言片语，一路找过来，真是瞎担心了一路，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赵敏书这才想起来，手机从下车后就没再打开过。
一路上忙着搬家、安顿、收拾东西，压根忘了开机，更别说查看消息了。
她脸颊微红，心头一阵愧疚，赶紧岔开话题，声音略带局促：“司泽是吧？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反正也没几步路了。今天正好我们包饺子，人多热闹，你也别客气，留下来一起吃顿饭，暖和暖和。”
“对啊小黎，留下来吃饭！”
张婶笑呵呵地凑上来，一边拍着黎司泽的胳膊，一边热情地挽留，“这顿饭可不是随便吃吃，咱们家如意亲手包的饺子，可是难得尝一口的美味，你来了就是缘分，哪能说走就走！”
赵敏书起身去厨房帮忙，刚走出两步，陈翠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冲她挤了挤眼，师兄也在一旁低声嘀咕，声音压得极低：“传家哥刚才可慌了，走路带风，说话都结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像是天要塌了一样。”
周传家耳朵一热，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议论，猛地转过头瞪了一眼，嘴上却不服软，故作镇定地反驳道：“谁慌了？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人是不是到了，你们一群碎嘴的，编排什么呢？有那工夫不如多包几个饺子。”
黎司泽淡淡一笑，目光扫过周传家，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怕她出事，顺藤摸瓜，顺着她之前寄信的地址，又问了几个熟人，才找到这村子。一路打听，靠着一点线索摸过来的。现在看到她平安无事，站在这儿活生生的，脸色也红润，我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赵敏书身上，声音温和了几分：“顺便也来看看她学得怎么样。你说你学做鞋，我起初还不信，以为是托词。可既然来了，就想亲眼瞧瞧，你在这边过得到底好不好，手艺有没有长进。”
“这有啥好看的？”
周传家冷笑一声，把拖把往墙角一靠，发出“咚”的一声响，故意走到赵敏书旁边坐下，语气酸溜溜的，像是嚼了颗未熟的青梅，“不就是个做鞋的手艺嘛，针线活谁不会？还得专程跑一趟，排场挺大啊。”
周师傅斜他一眼，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传家，给客人倒杯水。坐那儿阴阳怪气地嘟囔什么？待客之道都忘了？”
“哦。”
他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茶几边拿杯子，拧开暖水瓶盖子倒水。
水冒着热气，他却磨蹭半天，最后才不情不愿地递过去，脸上写满了不情愿，眼神飘忽，像是护着骨头的小狗，生怕谁来抢走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开饭前，院子里热闹起来。
张婶坐在小板凳上擀皮，动作麻利，面团在擀面杖下转眼变成一张张圆润均匀的饺子皮；赵敏书坐在另一边，手法娴熟地包着馅，手指翻飞，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饺子整齐排开；陈翠负责端馅料，师兄在灶台前烧火，大家各有分工，配合默契，忙而不乱，笑声与说话声交织成一片。
周师傅和黎司泽坐在院中的小桌旁，一边等着开饭，一边闲聊起来。
周师傅端起茶杯吹了口气，随口问道：“听说你在部队干？是侦察兵还是后勤？”
黎司泽点头，神情端正：“嗯，在厂分区，负责边防巡逻和应急任务。平时训练多，任务也重，不过习惯了。”
“哟，你在哪个部队？”
周师傅听到这话，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动作显得格外郑重。
他抬眼看向对方，脸上的神情也从刚才的随意转为认真，“我小时候啊，这地方可不太平得很，山里有土匪出没，村里人天天提心吊胆，连夜里都不敢出门。后来多亏了解放厂来了，在附近驻扎下来，整整打了几年的清剿仗，才把那些土匪全都剿灭干净，这才有了今天的安稳日子。”
“我们是驻湘城的，”青年微微挺直了背，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我们的团长姓卢，是个老革命了，您知道吗？”
周师傅一听，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脸上瞬间亮了起来，眼睛里像是燃起了火光：“卢团长？是不是叫卢卫山？高个子，右眉上有一道疤，说话声音洪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那个卢卫山？”
“对！就是他！”
青年激动地点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没想到您还知道卢团长的名字！”
“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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