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渤海湾刮起白毛风，浪头砸在礁石上迸成冰沫。周经理侄子周卫东带着五条铁壳船堵住渔港出口，船头喇叭哇哇响："外来户禁渔期偷捕！船扣人拘！"
海花爹气得直跺脚："放屁！俺们有特许证！"掏出盖红章的文书挥舞，却被个浪头打湿了纸页。周卫东冷笑："现在没了！"
曹大林按住要拼命的徐炮，跳上冰滑的礁石："周经理，你们船吃水线浅了三分——这是卸完货来堵门的？"他忽然指向对方船舷的冰棱，"哟，还挂着辽东湾的冰凌子，连夜从石油码头赶来的吧？"
周卫东脸色骤变。曹大林顺势抛出个油污样本瓶："俺们捞参时发现个漏油点，正巧录了段视频——要看看铁壳船偷排废油的英姿不？"
对峙间，海面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鱼泡。老渔民惊呼："是鲻鱼群！百年不遇的旺汛！"两边人顿时骚动起来，也顾不得争吵了，纷纷抄起网具。
"且慢！"曹大林突然挡在船前，"这么抢非把鱼群惊散不可！俺提个议——"他抽出猎刀在沙滩画线，"海陆两路比试！你们出船我们出人，各自下三网，按收获定渔权！"
周卫东嗤笑："旱鸭子跟蛟龙比水性？"却见海花突然脱掉胶皮裤，露出里面缝着獭皮的紧身水靠："俺们赌三条船！输了的滚出渤海湾！"
第一局比拖网。铁壳船突突驶向深水，电网过后捞起满舱杂鱼。山里人却驾着木船绕到岬角背流处，撒下掺了药草的诱饵——竟是山里引鹿的方子改良的！待鱼群聚集后下网，捞起的全是肥美的黄鱼。
第二局比钓钩。周家船队摆开进口的拟饵钓竿，曹大林却让人端出盆活蛆："俺们用这个。"原来他让栓柱挖了冻土里的越冬蛴螬，用海藻汁泡得又腥又韧。钓线沉底不过一刻钟，竟钓上条罕见的蓝鳍金枪鱼！
周卫东眼红得要抢鱼，徐炮抡起船桨拦住："咋？输不起？"两边汉子推搡起来，眼看要械斗。
突然海面腾起巨浪！那条金枪鱼竟挣脱钓钩，鱼尾横扫打翻了两条舢板！周卫东落水后拼命扑腾，羽绒服吸饱了水直往下沉。
"蠢货！快脱衣裳！"海花急得大喊，自己一个猛子扎进冰海。曹大林同时甩出獐子筋套索，精准套住周卫东胳膊。两边人顾不上争斗了，七手八脚把人捞上船。
"第三局别比了。"曹大林拧着棉袄上的冰水，"闹出人命山神海龙都饶不了咱。"他指指开始结冰的海面，"趁封海前合伙干一票，赚的钱修码头防冰汛，咋样？"
周卫东哆嗦着灌下口烧酒，突然掏出个防水袋："你们...你们看看这个！"袋里竟是日军留下的渤海湾海冰预报图，标注着历年冰情数据。
"俺爹不让说..."他哽咽道，"周家祖上是给鬼子勘测冰道的...那些沉船里装着气象仪器！"
众人震惊间，林为民突然一拍大腿："怪不得！我说近年冰汛咋不准，原来是仪器老化！"他翻出刚捞上的金枪鱼，"这鱼本该在南洋过冬，定是暖流异常才迷路！"
当下两边合成一股。山里人负责潜水打捞仪器，渔民队负责破冰开路。在沉船里找到的青铜气压计虽然锈蚀，但经过曲小梅用草药除锈，竟还能使用！
"看这数值！"林为民激动地指着刻度，"今夜要起风暴潮！得赶紧加固码头！"
狂风裹着冰碴袭来时，所有人都在扛沙包打桩子。周卫东开着铁壳船撞向浮冰区："俺船重！去破冰！"曹大林带人用椴木缆绳捆住船桩——那本是套野牛的法子，此刻用来固定船体竟格外牢靠。
最险处发生在午夜。码头突堤出现裂缝，眼看要坍塌。海花爹想起老辈传的法子："快投石锁！用海带绳缠住！"可浪头太大，沙包扔下去就被冲走。
曹大林目光扫过库房，突然冲向那批海参膏："拿这个！参膏遇水发黏！"众人七手八脚把桶装参膏倒进裂缝，混合着沙石的海参膏果然牢牢粘住断裂处。
风停时朝阳初升，破损的码头居然挺住了。周卫红着眼圈对曹大林说："曹哥，俺服了！往后渔汛听你们的！"
海花却掏出那本光绪年航海日志："俺奶奶记着呢——周家祖上偷传过冰情，救过整船渔民。"她翻到末页，"看这戳记！你们周记商号的徽章！"
原来周家祖辈竟是卧底！借给日军勘测之名，暗中记录冰道数据传给抗日武装。周卫东扑通跪在船头，朝着大海连磕三个响头。
冰封前的最后航程，船队合伙捞起沉船里的气象仪器。林为民改良成简易预报站，就设在珍珠贝礁上。海花用海参膏粘合仪器底座，笑道："这下真成海陆联合观测站了！"
临别时曹大林留下山参种子，周卫东回赠耐寒海带苗。两个汉子在船头对饮烧酒，酒杯碰碎在桅杆上——按山里规矩叫"碎碎平安"，照海上习俗是"破浪前行"。
月光照亮冰封的海面，也照亮新结盟的契约。那道熟悉的背甲在冰裂中浮现，老鳖竟叼着块冰，冰里冻着条完整的日本气象船日志。
霞光染红冰原时，渤海湾第一次响起混合着山号子与渔歌的晨曲。而冰层之下，参籽与海带正在悄悄交融，孕育着跨越山海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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