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挟着血沫扑在马吉德脸上，他抹去额头的汗血混合物，指腹在弯刀护手的徽记上重重一蹭。
金质铭文间凝结的血块簌簌掉落，仿佛在诉说着祖辈们的海战传奇。
三百步外，印度商队的战船群正破浪而来，青铜撞角在残阳下泛着冷光，宛如死神张开的獠牙。
"升起三角帆！调整船舵呈雁形阵！"马吉德扯开嗓子大喊，喉间泛起铁锈味。
作为阿拉伯商队的首领和马穆鲁克苏丹国汉志雇佣兵团的海军总督，他深知这场战役的分量。
六艘阿拉伯战船迅速散开，柚木船体在浪涛中发出低沉的轰鸣。
这种传承自古典萨巴王国的造船技艺，历经千年改良，每一块木板都经过特殊处理，浸泡在椰枣油与树脂的混合液中七七四十九天，如同战士的铠甲般坚固。
船帆采用埃及亚麻与阿拉伯羊毛混纺，在风中鼓胀如翼，展现着阿拉伯航海术的精妙。
"大人，燃烧剂陶罐已清点完毕。"副官哈立德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腰间挂着的星盘与卡迈勒牵星板叮当作响。
"但第二艘战船的虹吸管装置在首轮撞击中受损，喷射距离恐怕要缩短三分之一。"
马吉德眉头紧锁，凝视着甲板上堆成小山的陶罐。
这些陶罐里装着用沥青、硫磺混合的燃烧剂，配方传承自数百年前拜占庭叛将优傅穆留斯带来的机密。
他清楚记得父亲临终前的教诲："希腊火是我们的利刃，但使用不当也会灼伤自己。"
"传令下去，第二艘战船改用陶罐投掷。"马吉德握紧弯刀，"告诉工匠们，用最快速度修复虹吸管。"
此时，印度战船突然转向，甲板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同时张弓。副首领阿里瞳孔骤缩："举盾！快！"
话音未落，遮天蔽日的箭雨已破空而至。木质盾牌接连发出闷响，一名来自亚丁湾的年轻水手惨叫着倒下，羽箭穿透他的咽喉。
阿里反手抽出短弩，金属弓弦发出锐利的嗡鸣。箭矢精准钉入敌方桅杆上的了望手眉心，尸体坠落时撞翻了三名正在装填箭矢的印度士兵。
马吉德注意到对方战船上突然竖起黑底金孔雀战旗——那是德里苏丹国皇家商队的标志。
"准备火攻！"随着号令，二十名壮汉抬起陶罐奋力投掷。
燃烧剂在空中划出橘色弧线，轰然砸在印度战船甲板上。
瞬间腾起的烈焰中，马吉德仿佛看到了六百年前君士坦丁堡城下的火海——当年拜占庭人正是用这种武器，焚毁了阿拉伯舰队三分之二的战船。
"撞角！他们又冲过来了！"了望手的呐喊撕裂空气。印度战船突然加速，青铜撞角直指马吉德的旗舰。
阿里嘶吼着下令："左满舵！全速规避！"战船在浪涛中艰难转向，柚木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撞角擦着船舷划过，削掉的木板碎片混着沥青燃烧剂飞向空中，在夕阳下宛如红色的流星。
一名年轻水手被飞溅的木片击中面门，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马吉德冲过去按住他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撑住！军医！"
但少年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最后一口气化作血泡喷在马吉德脸上。
"启动虹吸管！"阿里指向陶罐堆。两名壮汉疯狂转动气泵，粘稠的希腊火如火龙般喷向敌船。
前排的锁子甲枪兵瞬间被火焰吞没，惨叫声中，几具着火的躯体跌入海中，在水面拖曳出长长的火痕。
火焰舔舐着印度战船的帆布，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
然而，印度人并未退缩。他们的战船上突然伸出巨大的拍杆，裹着铁皮的横梁在绞盘的拉动下高高扬起。
"小心拍杆！"马吉德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来，拍杆重重砸在阿拉伯战船的甲板上，三名战士当场被砸成肉泥。
"回击！给我往死里打！"马吉德挥舞着弯刀怒吼。
阿拉伯战船的投石机开始轰鸣，巨大的陶罐破空而去，在印度战船上炸开朵朵火焰之花。
海水被鲜血染红，漂浮的尸体与破碎的船板随波逐流。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印度战船再次发动集团冲锋，青铜撞角在夕阳下连成一片寒光。
马吉德的旗舰连续规避了三次撞击，但船身已经多处受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对阿里喊道，"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阿里会意地点头，带领两艘战船脱离编队，利用三角帆的灵活性迂回到印度舰队侧翼。
他们的目标是敌方旗舰——那艘悬挂黑底金孔雀战旗的巨大战船。
阿拉伯战士们将陶罐绑在投石机上，瞄准敌方旗舰的桅杆和帆布。
"放！"随着阿里一声令下，数十个陶罐呼啸着飞向敌舰。
燃烧剂在甲板上炸开，火焰迅速蔓延。印度旗舰上的水手们惊慌失措地泼水灭火，但希腊火遇水更旺，反而形成了更大的火墙。
艾哈迈德，这位德里苏丹国的海军统帅，此刻正揪着舵手的衣领嘶吼："转向东南！驶向爪哇岛！"
他的金丝绣边长袍沾满灰烬，佩剑早已不知遗失在何处。
但他的命令已经无法挽回败局，阿里率领的战船如同鬼魅般逼近，新一轮的火攻再次降临。
燃烧的希腊火顺着绳索爬向桅杆，将整艘船变成巨大的火炬。
艾哈迈德望着蜂拥而来的阿拉伯战士，绝望地跳进挂在船尾的救生小艇。
他的贴身侍卫们用身体组成人墙，试图为统帅争取逃生时间。
但阿拉伯弯刀无情地劈砍下来，侍卫们的惨叫声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马吉德站在旗舰甲板上，看着这一切。他的弯刀已经卷刃，身上的锁子甲也沾满了血污。
远处，最后一艘印度战船在火焰中沉入海底，破碎的船帆随波逐流。
夜幕降临，海面被鲜血染成诡异的紫色，漂浮的尸体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清点伤亡。"马吉德疲惫地对哈立德说。
"大人，我们损失了两艘战船，近两百名兄弟......"哈立德的声音哽咽，"但印度人更惨，他们的舰队全军覆没，艾哈迈德生死不明。"
马吉德摸了摸胸前的星盘，上面沾着敌人的血，混着沥青的黑红污渍覆盖了原本的星宿纹路。
海风依旧咸腥，但带着一丝胜利的味道。马吉德望着东方的地平线，那里，新的黎明正在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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