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在晨雾中氤氲。
阿盖公主将琉璃滴管悬在青瓷药碗上方，琥珀色的药液坠入水面，激起细小的涟漪。
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缠的金线银丝镯——那是英王早年送她的生辰礼，如今鎏金已被岁月磨得黯淡。
"盖姑娘，该换药炉了。"药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盖轻蹙蛾眉，将医书上的流程又看了一遍。
最近她在钻研炼制朱文正所说的神药——青霉素，在朱文正的提示下，终南学院已经炼制出天然抗生素——大蒜素，但距离真正的抗生素仍有不小差距。
按照朱文正的说法，阿盖将用滤棉或纱布过滤发酵液，去除菌丝和杂质，加入菜籽油搅拌，静置分层，下层水溶液含青霉素。
阿盖正准备用活性炭吸附青霉素，突然听见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藏蓝锦袍的身影闯入实验室，腰间佩刀的穗子随着步伐剧烈晃动。
"妹妹倒是活的有滋有味。"帖木儿摘下兜帽，露出被烈日晒得黝黑的脸。
他的眼神扫过满室瓶瓶罐罐，最终落在阿盖纤细的腰肢上，"看来英王殿下没少疼爱你。"
阿盖手中的瓷勺"当啷"一声掉在石案上。她望着阔别数年的兄长，记忆突然翻涌。
那年明军铁骑踏破云南，父亲把扔下马车，自己却带着精锐骑兵往相反方向逃窜。马蹄声渐远时，她隔着车窗看见父亲的背影，宛如一只仓皇的老鸟。
"从他把我扔下马车独自逃命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我的父亲。"阿盖转身继续搅拌药汤，声音冷得像终南山的积雪，"兄长若是为了说这些，大可不必千里迢迢跑来。"
帖木儿上前一步，玄色靴底碾过满地药渣："你可知父亲这些年怎么过的？明军把我们赶到缅国边境，数万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三千残兵！我们在野人山里啃树皮，在沼泽地里与鳄鱼搏斗，好不容易打下勃固城......"
"然后呢？"阿盖突然转身，白大褂在身后扬起，"打下勃固城就想起我这个被抛弃的女儿了？朱文正占据南洋时，你们怎么不派人来接我？现在被大明商行的炮火轰得受不了，就想让我在英王面前求情？"
实验室陷入死寂，只有药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帖木儿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展开后露出半块发黑的饼子："这是我们在野人山吃的树皮饼。父亲每次吃这个，都念叨着阿盖最爱吃玫瑰酥饼......”
阿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中的玫瑰酥饼确实香甜，那是王府的点心师傅特意为她做的。可如今，她连王府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
"英王殿下不是好说话的人。"阿盖转身从木架上取下一个青瓷瓶，往药汤里倒入活性炭，"当年他亲率水师横扫南洋，连南洋诸王都要向他称臣。你们在缅国占山为王，已经触了他的逆鳞。"
帖木儿突然抽出腰间佩刀，刀刃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你当真不肯帮忙？父亲说，若你不念父女之情，我就不用活着回去了，你忍心你的哥哥横死他乡吗？"
"收起你的刀。"阿盖的声音陡然提高，"在终南学院动武，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雾中的别院。朱文正此刻想必正抱着儿子逗弄。
帖木儿将刀收回鞘中，长叹一声："阿盖，你可知缅国现在是什么光景？大明商行的热气球每天都来轰炸，那些燃烧弹落下，整个村庄都烧成灰烬。父亲的白发比从前更多了，他总说，当初不该把你留在云南......"
阿盖的眼眶突然发热。她想起当年在王府中，她也是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千金公主，可如今，却成了个没人疼没人爱，别人豢养笼中的金丝雀。
"我可以帮你们传话。"阿盖终于开口，"但英王殿下答不答应，我不能保证。"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素笺，"把你们的诉求写下来，我找机会呈给殿下。"
帖木儿大喜过望，立刻铺纸研墨。阿盖看着兄长专注书写的侧脸，突然想起儿时他替自己教训欺负她的侍卫。那时的帖木儿意气风发，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妹妹!你比从前更加风姿绰约了，原来那个云南的‘押不芦花’，更加娇艳了，这中原有谁能比得过妹妹的美貌？”
阿盖眉毛杏眉倒竖，道：“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妹妹你现在在英王殿下手底下做事，如果能傍上英王殿下这棵大树，咱们大梁国岂不是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帖木儿，你果然和你父亲一样无耻，竟然想着拿着妹妹的身体去换取前程!”
帖木儿讪讪笑了笑，不再说话。
"帖木儿!"阿盖犹豫片刻，"我听说父亲在缅国又纳了新妾？"
帖木儿的笔顿了顿："是勃固城城主的女儿。父亲说，这是为了巩固势力......"
"势力，又是势力。"阿盖冷笑一声，"你们为了讨好大明，要把我献给英王；现在为了在缅国立足，又娶了别的女人。我们这些儿女，在他眼里不过是换取利益的筹码。"
写完信，帖木儿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递给阿盖："妹妹，无论如何，谢谢你。"
阿盖接过信，没有说话。她走到药炉前，却掩盖不住心底泛起的苦涩。
这些年，她在终南学院学习医术，学子们对她奉若神明，院正到老师，无不礼让三分，看似风光无两，实则不过是被豢养的金丝雀。
送走帖木儿后，阿盖独自来到后山的观星台。夜幕降临，繁星点点，远处别院的灯火次第亮起。
她轻抚着小腹，想起这些日子与朱文正的缠绵。英王殿下确实对她宠爱有加，可这份宠爱，终究抵不过子嗣重要。
第二日清晨，阿盖带着帖木儿的信来到朱文正的别院。
谢君瑶正在给孩子喂奶，见她来了，笑着招呼："是阿盖姑娘来了啊，快看看这孩子又长胖了。"
阿盖看着热情的谢君瑶，自己和她的男人缠绵悱恻，纵情声色，这个女人还把自己当成一个可敬的学者、医者。
是啊！有谁能想到，这个圣洁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放荡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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