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过来了！
柳致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丝。他瘫坐在冰冷的碎石滩上，剧烈的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的刺痛和肺部的灼烧感。冰冷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走大量体温，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这才有暇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宽阔的、被浑浊河水冲刷出来的巨大河滩。河滩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鹅卵石和灰白色的泥沙。河面极其宽阔，水流虽然依旧湍急，但已不复上游峡谷中的狂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土黄色。对岸是连绵起伏、植被相对稀疏的丘陵，隐约能看到一些被开垦的梯田痕迹。
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低垂，压抑得令人窒息。没有太阳，只有一片灰白混沌的光，勉强照亮这片陌生的天地。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土腥味、水草腐烂的微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硝烟和铁锈混合的、属于人类聚居地的气息？
这里…已经不是那片原始莽荒的十万大山了！
柳致挣扎着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河滩和远处的地平线。强化后的视觉穿透灰蒙蒙的光线，捕捉到远处河湾处，似乎有一些低矮建筑的模糊轮廓？更远处，丘陵的脊线上，一条明显由人工修筑的、蜿蜒如蛇的土黄色道路清晰可见！
人类世界！而且是…古代农耕文明的世界！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金属摩擦声和沉闷的马蹄声，如同冰锥刺破了单调的河水轰鸣，瞬间传入柳致超强的耳中！
声音来自河滩上游，距离约三百米，一片长满低矮芦苇的河湾拐角处！
柳致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猛地俯身，将还在剧烈咳嗽、意识模糊的阿蛮一把抱起，几个箭步便冲到河滩上一块巨大的、半浸在水中的黑色礁石后面！身体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石，将军刺无声地滑入掌心，屏住了呼吸。
“嗒…嗒…嗒…”
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晰而富有节奏，带着一种冰冷的、训练有素的韵律感。金属摩擦声也更加清晰，那是甲胄鳞片相互碰撞的声音！
不是散兵游勇！是成建制的骑兵！
柳致的心沉了下去。刚从莽荒绝境中挣脱，又遇上了未知的武装力量！而且是在他和阿蛮都极度虚弱、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状态下！
透过礁石的缝隙，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灰蒙蒙的光线下，一队骑士的身影从芦苇丛生的河湾拐角处缓缓转出。
人数不多，只有五人五骑。但带给柳致的压迫感，却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猛兽或土着！
骑士全身覆盖着制式的、泛着冰冷青灰色光泽的金属札甲！甲片细密，如同鱼鳞般覆盖全身要害，连战马的胸颈要害也披挂着同样材质的护甲！头盔是带护颈顿项的兜鍪，只露出冰冷无情的眼睛和下半张脸。每人腰间都悬挂着制式的、带着弧度的长柄环首刀，马鞍旁还挂着骑弓和箭袋。为首一人，头盔顶端的红缨格外醒目，坐骑也更加高大神骏，鞍旁挂着一杆足有一丈多长的沉重马槊，槊锋在灰暗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精良的制式装备！森严的纪律！冰冷的杀气！
这是一支来自某个强大古代政权、装备极其精良的侦察或巡逻骑兵小队！
他们沿着河滩缓缓而行，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浑浊的河面和空旷的河滩。沉重的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为首的红缨骑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抬手！
整支小队瞬间勒马停住！动作整齐划一！五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扫向柳致和阿蛮藏身的巨大礁石方向！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弥漫开来！河水奔腾的轰鸣声似乎都减弱了。
柳致的心脏在胸腔内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如同战鼓。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如铁石，右手紧握着冰冷的军刺，左手将还在无意识颤抖的阿蛮更紧地护在身后。身体紧贴着礁石，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调整到最佳的爆发姿态。他微微眯起眼睛，强化后的视觉穿透灰蒙蒙的空气，清晰地捕捉到那红缨骑士兜鍪下微微皱起的眉头，以及他握向腰间环首刀刀柄的、戴着金属护手的右手！
被发现了吗？
柳致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运转：对方五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占据马匹优势，且以逸待劳。自己重伤初愈，力量消耗巨大，体力濒临枯竭，还带着一个毫无战斗力的阿蛮。硬拼是下下策，几乎等同于自杀！必须利用环境，必须示弱，必须…找到沟通的可能！
就在那红缨骑士的右手即将握住刀柄的刹那——
柳致猛地将手中的三棱军刺，狠狠插在脚边的碎石中！发出“锵”的一声清脆鸣响！同时，他抱着阿蛮，缓缓从巨大的礁石后面站了出来！
没有攻击姿态！没有防御动作！他就那样抱着昏迷不醒、浑身湿透、衣衫褴褛的阿蛮，如同一个在洪水中失去了一切、侥幸逃生的难民，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噗通”一声，虚脱般单膝跪倒在冰冷的碎石河滩上！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着，头颅深深低下，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他锐利如鹰的眼睛，只露出一个写满了疲惫、狼狈和…绝望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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