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契
黄泉锁链的尖啸裹着阴风灌进耳中，陆九溟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望着白小芩染血的指尖在掌心画出扭曲咒印，巫纹在她颈间烧得通红，像一条活过来的赤链蛇。
"小芩！"他想拽住她发抖的手腕，却见那枚泛着青纹的傩面核心正往她小臂里钻，皮肤下凸起狰狞的骨茬。
白小芩咬着唇，额角的汗滴砸在地面，"归藏契约...是用巫傩血祭封的。"她声音发颤，"我能破。"
话音未落，她手臂突然绽开蛛网似的裂痕。
陆九溟瞳孔骤缩——那些顺着裂痕渗出的血珠没落地，反而在半空凝成黑藤，嘶嘶吐着信子缠上他手腕。
藤蔓触肤的冷腻让他想起黄河底的腐尸，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疯了！"楚惊鸿的断喝混着金属擦鸣炸响。
陆九溟转头，看见阴判印残片的寒光劈开阴气，斩向袁天罡手中那卷泛黑的契约书。
那老者连眼都没抬，黄泉杖随意一挡，金铁交击声震得秘境穹顶石屑簌簌坠落。
楚惊鸿踉跄后退，腰间玉佩碎成齑粉："三百年前你们用这破纸锁死伪身，现在还要锁命源之主？"
"阴判司的遗种。"袁天罡鬼火般的眼尾上挑，"你该谢我，至少他比你们当年的‘天选’活得久些。"他抖了抖手中契约，泛黄纸页上的血字突然活过来，像无数条蚯蚓在蠕动，"陆九溟，你以为自己挣脱了伪身的壳？
这契约早烙在你命魂里——"
"九溟！"季寒山的低吼截断了袁天罡的话。
陆九溟这才发现无常簿主簿不知何时绕到契约书侧方，指尖掐着枚黑沉沉的断命钉。
那钉子表面刻满倒悬的"生"字，钉尖正往契约书边角扎："这东西要宿主意志配合才能成！
要么认，要么——"他猛地一按，断命钉没入纸页三寸，"彻底碾碎它！"
陆九溟望着白小芩臂上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她咬得嘴唇渗血，却还在死死攥着他手腕，试图用体温焐化那些黑藤。
楚惊鸿的镇鬼剑再次劈来，与黄泉杖相撞激出火星，照亮袁天罡金纸般的脸——那张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志在必得的阴鸷。
"季先生说得对。"陆九溟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想起黄河浮棺案时白小芩蹲在义庄外等他，想起季寒山第一次把《洗冤鬼录》拍在他面前时翻页的脆响，想起墨十三用半张纸替他挡住诡雾时说的"别死得太难看"。
那些画面在识海里翻涌，最后定格成前一刻韩九叔释然的笑——原来他们早把选择的权利，悄悄塞进了他的命魂里。
他闭上眼。
胸口突然泛起灼烧感，像是有把火从心脏往四肢百骸窜。
陆九溟睁开眼时，正看见契约书封页的"归藏"二字化作血雾，而自己左胸位置，一枚与伪身令纹路相同的烙印正在浮现，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不可能！"苏映雪的尖叫刺穿阴气。
陆九溟转头，正看见墨十三站在阴影里，指尖还沾着纸灰——那盏纸界灯笼的幽蓝火焰刚在契约书上舔过最后一口，焦黑的纸页正片片飘落。
"契约没毁。"陆九溟摸向胸口烙印，触感滚烫得惊人。
他望着袁天罡骤然凝固的表情，突然笑了，"只是...换了个主人。"
最后半页契约书在落地前突然泛起红光，一行血字在焦黑中浮现，快得像被风吹散的烟："伪身七号，命定之人，终将堕入虚妄。"
陆九溟的笑僵在脸上。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识海里撕开一道裂缝，阴籍图谱的血色星轨突然疯狂旋转，诡气顺着经脉往上涌，像有无数小蛇在啃噬骨髓。
白小芩的手从他腕间滑落，她染血的指尖擦过他手背："九溟...你的眼睛..."
他没接话。
袁天罡身后的黄泉锁链突然剧烈震颤，那些被束缚的亡魂发出尖啸，竟开始朝着他的方向蠕动。
陆九溟望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爬满了与烙印同色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往手臂蔓延。
"走。"他突然抓住白小芩的手，又拽过楚惊鸿的衣袖，"秘境要塌了。"
季寒山的断命钉突然发出脆响——那枚钉子正从契约书残页里往外退，像是被什么力量排斥。
墨十三的纸界灯笼余烬突然爆开，幽蓝火焰在半空凝成一只纸鹤，扑棱着撞向陆九溟面门。
他下意识接住，纸鹤在掌心化作碎屑，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纸条，墨迹未干："诡气入脉，当心反噬。"
秘境穹顶传来闷响，有大块碎石砸落。
陆九溟抱着白小芩往殿外跑，眼角余光瞥见袁天罡还站在原地，鬼火般的眼窝里跳动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或许是恐惧？
他想，但没来得及细想——喉间突然涌出腥甜，一口黑血喷在青石板上，滋滋腐蚀出个小坑。
白小芩的惊呼声被剧烈的震动淹没。
陆九溟感觉体内有团火越烧越旺，诡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连阴籍图谱都在识海里发出哀鸣。
他咬着牙往前跑，却听见自己骨节发出的脆响——那声音像极了黄河浮棺里，那些被诡物啃噬的骸骨。
"九溟？"白小芩的手在他掌心收紧。
他没回答。
他盯着自己手背凸起的青血管，突然想起韩九叔说过的"自择的种子"。
或许从他说"不悔"的那一刻起，这把火就已经点燃了。
而他现在终于明白，所谓"命源之主"，从来不是被选择的那个人——
是那个必须亲手接住火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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