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内的药香混着晨露湿气，在神医苍老的声音里氤氲成雾。
沈栖凰盯着他斑白的胡须，看那上面凝着的水珠像极了她此刻欲坠的泪。
慕容玦（萧执圭）守在门外的脚步声时近时远，靴底蹭过青石板的声响透着焦灼，却被竹墙隔绝在秘密之外。
"老身本是大梁军中的随军医官，"老者的声音陡然低哑，"跟着七皇子殿下南征北战时，亲眼见苏哲在两位殿下间搬弄是非。那年雁门关外，太子殿下中了毒箭，箭镞淬着'牵机引'，伤口溃烂见骨。"
沈栖凰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想起东宫密档里记载的"意外坠马"，想起江遇之曾说萧执圭死时"七窍流血"，喉间顿时泛起腥甜。
"七皇子守在榻前三天三夜，苏哲递上参汤时，老身瞧着他袖口的玄鸟纹——那是七皇子亲卫的标记。"老者猛地推开竹窗，苍梧山的风卷着药草味灌进来，吹得他袖中滑落半枚玉佩，玉质温润，刻着大梁太子府的瑞兽纹。
"老身把参汤里的鹤顶红换成了假死药'龟息散'，"他的声音抖得像筛糠，"可当太子昏迷中喊着'栖凰'时，七皇子手抖得厉害，还是把汤灌了下去！"
玉佩跌在沈栖凰脚边，硌得她脚踝生疼。
她想起萧承锐登基那日，凤仪宫的红烛映着他疯魔的眼，想起他攥着她的手腕说"我当这皇帝只是为了让你当皇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真正的慕容玦......"她盯着老者腰间的药囊，"他为何帮你们？"
"因为他活不过二十岁！"老者摸出另一枚麒麟纹玉佩，与地上的瑞兽纹严丝合缝，"他是大晟独子，天生心脉残缺。老身替他调理时，发现他与太子殿下身形相似......"
晨雾在山谷间翻涌，将远处的药田染成水墨画。
"慕容小王爷说大晟不能无主，"老者的眼泪砸在玉佩上，"求老身给太子换脸、抹去记忆，让他以'慕容玦'的身份活下去。真正的小王爷在手术次日就......"
沈栖凰猛地后退，撞在药柜上。
无数药瓶哗啦作响，安神的蘅草、剧毒的天南星散落一地，像极了她此刻破碎的过往。
"换脸时他醒过一次，"老者的声音低得像蚊蚋，"喊着'栖凰别等'，老身只能加大了麻沸散......此后他再没见过你，直到以慕容玦的身份进了大晟皇宫。"
竹楼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慕容玦推门而入，玄色常服上沾着露水。
"栖蘅，药童说你在里面待太久......"他话音戛然，看见沈栖凰脚边拼合的玉佩，看见她眼中翻涌的泪。
"陛下先出去，"沈栖凰弯腰捡起玉佩，指尖触到瑞兽纹的凹痕，"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慕容玦的目光在她和老者间逡巡，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他退出门时，衣摆扫过地上的天南星，药汁溅在沈栖凰裙角，像一点凝固的血。
"他至今不知自己是谁？"沈栖凰盯着紧闭的竹门，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老身用了忘忧散，"老者从药柜深处掏出个蜡丸，"每次他头痛欲裂时，就偷偷混在汤药里。"
蜡丸在掌心裂开，露出暗褐色的药粉，"直到你入宫做了皇后，他开始频繁做梦......"
苍梧山的风穿过竹楼，将散落的蘅草吹得沙沙作响。
沈栖凰捏碎手中的玉佩，玉屑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开出妖冶的花。
她想起慕容玦每次看她腕间暖玉镯时的失神，想起他在蘅风苑说"这香味像极了旧梦"，终于明白那些熟悉的眼神、相似的习惯，不是巧合，是刻在骨血里的本能。
而此刻的大梁乾元殿，萧承锐正用龙渊剑挑开沈栖凰的画像。
剑尖划过她眼尾的泪痣，忽然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明黄的龙袍。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盛，像极了当年她插在他发间的那支凤钗，却不知千里之外的苍梧山谷，一个被遗忘的灵魂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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