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停留在联盟指挥中心的控制台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是过去十年里最可靠的锚点——直到三秒前，那道没有来源的“意识波动”穿透了整个空间站的量子屏障。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身旁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还凝着杯壁滑落的水珠，这是五分钟前助手林夏刚泡好的曼特宁，蒸腾的热气在杯口绕成细小的气旋。可现在，那气旋突然定住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运动轨迹，连杯沿的水珠都悬在半空，折射着主控室顶灯的冷光，却没有一滴坠向桌面。
“沈队，你的咖啡……”林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手指悬在数据屏上方，原本飞速滚动的能源参数突然凝固，屏幕边缘的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吞噬。
这是联盟空间站最寻常的晨间值班场景。主控室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墙角的空气净化器发出低鸣，队员们的呼吸声在通讯频道里交织成平稳的背景音。但反常的线索正从每个角落钻出来：沈溯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屏幕突然亮起陌生的波纹图案，不是联盟任何一种加密格式；斜对面的观测员老张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面前的暗物质探测仪原本始终平稳的绿色曲线，此刻正以疯狂的幅度上下跳动，屏幕上的数值从“0.003”飙升到“99.99”，最后定格在一串扭曲的符号上——那符号像极了人类神经突触放电的显微图像，却带着不属于地球文明的韵律。
“共生会加速宇宙记忆同质化。”
那道意识波动再次响起时，沈溯终于确定它不是通过听觉接收的。它直接钻进大脑皮层，在神经元间跳跃，带着一种类似深海压力的厚重感。他转头看向主控室的观测窗，窗外是永恒的宇宙黑幕，点缀着遥远星系的微光，可此刻那些光点似乎在移动，重新排列成和个人终端上相同的波纹图案。
“展示‘全共生宇宙’结局。”联盟主席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响起，带着刻意压制的紧张。作为人类文明在星际联盟的代表，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经历过三次星际冲突，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手指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
下一秒，主控室中央的全息投影突然亮起。没有任何指令输入，投影自动展开，呈现出一个被淡金色光雾包裹的宇宙。光雾里漂浮着无数透明的“茧”，每个茧里都沉睡着一个文明——有的是类似人类的碳基生命，有的是硅基构成的机械族群，还有的只是一团不断闪烁的能量体。它们的形态各异，却有着同样的表情：双眼紧闭，脸上带着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些文明共享了所有记忆。”暗物质文明的意识波动带着无悲无喜的中性，“它们不再有冲突，不再有分歧，甚至不再有‘疑问’——因为所有问题都能从共享记忆里找到答案。”
全息投影里，一个碳基文明的个体缓缓睁开眼。它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创造什么，却在抬起手的瞬间停住。它的眼神从最初的迷茫，慢慢变成空洞，最后又闭上眼，重新沉回茧中。旁边的机械族群试图组装新的设备，可在拼接零件时，所有机械臂都突然停滞——它们的数据库里，没有“创新”的指令，只有重复过往的程序。
“最终，它们沦为了宇宙的‘记忆标本’。”光雾开始收缩，那些透明的茧一个个失去光泽，变成灰色的碎片，消散在黑幕里，“没有新的记忆产生，旧的记忆不断磨损，直到整个宇宙变成一片没有意识的虚无。”
全息投影消失的瞬间，主控室里的咖啡杯突然碎裂。不是因为外力撞击，而是杯身的陶瓷从内部开始剥落，像风化的岩石，变成细小的粉末，飘在空气中。林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的个人终端屏幕突然变黑，再亮起时，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她的个人信息，而是一段陌生的记忆：一片荒芜的星球表面，无数类似人类的身影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走，他们的表情和全息投影里的文明一样，麻木而平静。
“这是什么？”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关掉终端，手指却不听使唤。
沈溯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按住终端屏幕。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屏幕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看到了那段记忆的更多细节：那些行走的身影，他们的大脑里都插着一根银色的导管，导管连接着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金属球。金属球里不断传出柔和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共享记忆，实现共生，消除痛苦，获得永恒。”
“这是……另一个共生文明的结局？”沈溯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摆脱这段陌生的记忆，可那些画面却像刻进了他的神经，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紧接着，是火星前哨站的通讯员焦急的声音：“这里是火星前哨站！我们的暗物质探测仪出现异常！所有队员……所有队员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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