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萧昭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只是…代价大了些。”她摊开手掌，掌心那枚天生的星芒印记此刻也黯淡了许多，不复往日的璀璨。
慕容恪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手腕上刺目的淤痕，眼神沉了沉，最终还是垂下了手，只低声道：“太子殿下根基已稳，但需绝对静养。星主…您更需调息。”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北疆…送回来了。”
萧昭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的脆弱已被强行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决心。“备马。”她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冰风崖。”
***
北疆的酷寒，是能冻结灵魂的。凛冽的寒风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冰刀，在辽阔的冰原上肆意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片片迷蒙的、令人窒息的雪雾。天空是铅灰色的，沉重地压在头顶，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碾碎。
冰风崖，这座如同一柄黑色巨剑插入冰原的险峻之地，此刻笼罩在一片比寒风更刺骨的死寂与肃杀之中。崖下巨大的背风处，黑压压地肃立着近万名镇北军将士。他们身披厚重的铁甲，甲片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如同冰雕的塑像，沉默地矗立在漫天的风雪里。没有交头接耳，没有一丝杂音，只有粗重的呼吸在严寒中凝成一道道短暂的白气。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都刻满了风刀霜剑的痕迹，此刻更被一种深沉的悲恸和压抑的怒火所占据，眼睛死死盯着崖壁下的那片空地。
空地上，五百二十具漆黑的棺椁，整齐地排列成一个巨大而沉默的方阵。棺椁由最坚硬沉重的寒铁木制成，上面覆盖着一面面玄色的旗帜——那是苍狼营的战旗！旗面上，用暗金丝线绣成的狰狞麒麟兽首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冰冷的眼眸仿佛仍在注视着这片他们曾誓死扞卫的土地。每一面麒麟旗下，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是北疆最锋利的一把刀，是镇北军最骄傲的苍狼！
巴图，这位苍狼营硕果仅存的副将，魁梧的身躯此刻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岳。他站在阵列的最前方，一身残破的玄甲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凝结着暗紫色的血痂。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下颌的巨大伤疤，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狰狞。他低着头，钢牙几乎咬碎，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滚烫的泪水刚涌出眼眶，瞬间就被冻结成冰珠，挂在虬结的胡须上。
在他身后，是仅存的数十名伤痕累累的苍狼营战士。他们互相搀扶着，站得笔直，如同寒风中不肯倒下的标枪，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熟悉的棺椁，眼中是刻骨的仇恨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巨大悲伤。
风雪呜咽，卷过冰冷的棺椁，发出如同亡魂低泣般的声音。时间在这片死寂中沉重地流逝。
忽然，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马蹄踏雪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悲恸。风雪中，一匹通体漆黑如墨、四蹄踏雪的骏马破开风雪而来。马背上，萧昭宁一身素缟，外罩着冰冷的银色轻甲，墨玉般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素银簪绾起，几缕发丝被风吹拂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沉静，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比这北疆的寒冰更冷，比这铅灰的天空更沉。
在她身后，萧承煜同样一身素服，骑着一匹枣红马。少年俊朗的脸上褪去了往日的飞扬跳脱，只剩下一种近乎肃穆的沉寂。他身侧，是慕容恪以及数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星阁高手。
萧昭宁勒马停在了棺椁阵列的最前方。她翻身下马的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踏雪无痕的轻功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一步步走向那沉默的棺椁方阵，素白的衣袂和银色的甲叶在风雪中拂动，仿佛一朵开在极寒之地的、带着致命锋芒的冰莲。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具具覆盖着玄色麒麟旗的棺椁，每一个名字，每一张曾经鲜活的脸庞，都在她脑海中清晰闪过——那个总爱憨笑的壮硕火头军张大牛，那个箭术超绝、沉默寡言的斥候小队长赵七，那个总爱吹嘘自己家乡婆娘的什长老王……五百二十个名字，五百二十条忠魂！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她心脏撕裂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比失去紫薇星血更甚！她猛地握紧了腰间的星陨剑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体内跌宕的内息因为这滔天的悲恸和愤怒再次剧烈翻腾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
她走到阵列正前方，正对着巴图和那数十名残存的苍狼营战士。巴图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孤狼，直直地看向她，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噗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他身后的数十名苍狼营战士也随之轰然跪倒，头颅深深埋下，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在风雪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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