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那个潮湿的午夏，连绵的雨已经下了好几天。天空始终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被一块浸了水的灰布盖着，沉甸甸地压在伦敦的屋顶上。
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味道，原本清爽的青草香却像被水汽困住了似的，久久不散，萦绕在鼻尖，带着点黏腻的甜。
白马探正站在街角等母亲，浅金色的头发被雨丝打湿，软软地贴在额前。
他笑着看手中的金质怀表——那是母亲刚送他的六岁生日礼物，指腹摩挲着表盖的花纹，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天旋地转间，不知几何，他被一双粗粝的大手猛地抓住后领，像只被拎着的小猫似的，重重摔进了一辆面包车的后座。
“砰”的一声闷响，后背撞到座椅的瞬间，白马探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迅速被冷静覆盖。
他还没来得及坐直，身旁就伸过来一只小手，轻轻扶了他一把，带着点微凉的触感。
“没事吧？”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很轻，却很稳，像雨打在梧桐叶上的调子。
白马探抬头，撞进一双浅绿色的眼睛里。
那女孩和他差不多大，穿着条浅绿色的裙子，裙摆有些破损，沾了点泥渍，却丝毫不显狼狈。
她的黑色头发松松地垂着，发间别着个空卡子，显然原本该镶嵌着什么贵重物事。
听到她的话，白马探摇摇头，红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讶——他没料到一同被绑架的孩子会这么镇定。
一个男人回头，满脸横肉挤成一团，粗暴地伸手来搜他的身。钱包、钢笔、袖扣……值钱的东西被一一抢走，白马探始终抿着唇，像座沉默的小冰山。
直到那只金质怀表被夺走时，他红色的眼睛才终于泛起涟漪，忍不住阻止：“这是我的表！”
手腕突然被轻轻拉住，女孩凑近他耳边，气息拂过耳廓，带着点青草的湿气：“你是小孩子，跟他们抢又没好处，他们拿了就让他们拿吧。”
白马探不悦地被拽回，眉头紧锁着。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冲动确实没用。
他转头打量女孩，忽然认出她裙子的款式。
母亲总念叨想要个女儿，曾拿过同系列的画册给他看，记得其中一件镶嵌着珍珠宝石，当时他还吐槽这么花里胡哨的穿着，该会有多难看。
而眼前，女孩的这身裙摆空空，显然也被劫匪搜过了，整个人显得素了些，倒让人觉得，如果是那样一件衣服才真真的可爱。
这认知让白马探的目光柔和了些。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女孩的脸，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惊恐，眼尾干干净净，连一点泛红的痕迹都没有。
她甚至微微侧着头，正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驾驶座后颈的纹身，像在研究什么有趣的图案。
这份不属于孩童的沉稳，让他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
车子在伦敦的街道上颠簸着，雨刮器有气无力地左右摆动。
白马探注意到车窗外的街景——虽然不算市中心，却也绝非偏僻之地，偶尔能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在雨中巡逻。绑匪显然很紧张，几次避开主干道，专挑窄巷穿行。
“他们没打电话。”女孩忽然用气音说，手指悄悄指了指副驾男人的手机，屏幕暗着，“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只是随机抢孩子。”
白马探微微颔首。
他刚才也在想这件事，如果对方知道他母亲的身份，绝不会这么随意。
这群人看起来更像临时起意的小混混，慌慌张张，连后座的门锁都没检查——他刚才用脚尖勾了勾，发现锁扣是松动的。
女孩像是察觉到他的动作，浅绿色的眼睛亮了亮，忽然往车门边挪了挪，假装被颠簸晃倒，手在门把手上轻轻一碰。
她回头时，冲白马探眨了眨眼，嘴角噙着点不易察觉的笑。
白马探立刻明白了。
他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靠，用肩膀顶了顶座椅靠背，发出“吱呀”一声响。驾驶座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回头：“吵什么！”
趁这功夫，女孩已经摸清了门锁的构造。
白马探这边用手指在膝盖上快速点着，像是在数什么。女孩看着他的动作，眼神有些无奈，她知道他在敲摩斯密码——短按是点，长按是划。
他在敲：“前面路口，左转。”
女孩看向窗外，果然看到前方街角的路牌——左转是条单行道，路口常有交警执勤。
车子果然左转了。
刚驶过路口，就见一名交警抬手示意停车检查。
驾驶座的男人瞬间慌了，猛打方向盘冲进旁边的小巷，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后座的两个孩子被惯性甩得东倒西歪，女孩却借着这股力道，顺势趴在车门边，手指飞快地拨弄着锁扣。
“咔哒”一声轻响，极轻微，被引擎的轰鸣盖过。
女孩回头，冲白马探比了个口型：“准备。”
白马探立刻攥紧拳头。他看到巷口有个报刊亭，老板正弯腰整理报纸，距离不过十米。只要能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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