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祭坛的乌云散得比预想中快。
皮延林仰躺在青石板上，发间金粉随着微风簌簌落在衣襟，望着天空裂开的缝隙里漏下的光。
那些光落在祭坛边缘的灰烬上，竟让残余的黑灰泛起诡异的金斑——像极了未燃尽的炭火，明明灭灭地跳动。
"这火还没烧完呢。"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响。
指尖在石面上随意一撑坐起来，掌心便浮起枚金色符文，纹路歪歪扭扭像孩童涂鸦，正是系统送的"懒意传承令"。
顾清欢的刀鞘在他身侧轻碰了一下。
她不知何时已退开三步，脊背绷得笔直，目光如刃扫过祭坛每一寸角落，发间银丝被风掀起一缕："余烬里有东西。"
皮延林漫不经心挥了挥符文。
那团跳动的金斑突然发出尖啸，竟想往云端窜——符文所过之处，金斑如沸水泼雪，"嘶啦"一声碎成星点，散在风里连灰烬都不剩。
他望着自己掌心淡下去的金光，低笑一声："原来你们也怕真相。"
"怕的不是真相。"
苍老的声音从祭坛中央的虚影里传来。
皮延林抬眼，便见青灰色道袍从虚空中显形，鹤发老者负手而立，眼底映着方才消散的金斑，"是怕被戳穿的伪善。"
顾清欢的手立刻按上刀柄，刀鞘与腰牌相撞发出轻响。
老者却仿佛没看见她的警惕，目光落在皮延林发间未褪尽的金粉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旧法已破，新序未立。
你以为打碎枷锁就能天下太平？"他抬手虚点，空中浮起几缕半透明的法则纹路，"因果乱了，善无报、恶无惩的混沌，比旧规则更可怕。"
皮延林歪头看那些纹路，突然打了个哈欠。
他重新躺回祭坛中央，石板还带着方才金光留下的余温，"我知道啊。"他望着天空里逐渐消散的乌云，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笃定，"所以得再签一次。"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炸响，震得他耳膜发颤。
【检测到信仰风暴余波，是否启动'懒意即道'终极形态第二阶段？】
皮延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系统总爱挑他躺得最舒服的时候蹦出来。
他漫不经心应了声"是"，便见金光从祭坛四角腾起，像四根金柱撑起天空。
那些曾被圣君用信仰之力操控的信徒们突然捂住脑袋，有老者踉跄着跪倒在地，浑浊的泪水砸在青石板上："我...我记起来了！
那圣君说捐钱能消灾，可我儿子的棺材本..."
"我们被骗了这么久！"人群里有人哭喊着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更多人跟着跪了，从祭坛外围一直跪到石阶下，此起彼伏的"谢恩"声撞在宫墙上，惊得檐角铜铃乱响。
皮延林闭着眼，听着那些声音越来越近。
有湿润的触感落在手背——是哪个老妇人爬过来，用皱巴巴的手攥住他手腕。
他睫毛动了动，却没睁眼，只是轻声道："我不是来当神的。"
那只手顿了顿，慢慢松开。
顾清欢的脚步声近了。
她在他身侧蹲下，指尖轻轻拂过他发间残留的金粉："他们需要一个信的人。"
"那就信自己。"皮延林翻了个身，面朝她侧卧，嘴角还挂着惯常的懒笑，"清欢，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
你蹲在玄案司门口啃冷馒头，说'等抓到凶手，要吃三笼鲜肉包子'。"
顾清欢一怔。
她发间银丝被金光染成暖金色，眼底却浮起水光："现在能吃十笼。"
"等我签完这次。"皮延林伸手碰了碰她眼角，"带你去福来楼，要最大的蒸笼，肉汁能滴到桌子上那种。"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
【终极形态第二阶段启动，倒计时三、二、一——】
金光骤然淹没视线。
皮延林感觉有千万道因果线缠上指尖，那些悬案里的苦主、被碾碎的普通人、甚至顾清欢十年里添的每根白发，都顺着线爬进他识海。
他闭紧眼，任那些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这是系统给他的"奖励"，也是他必须背负的责任。
"皮延林！"顾清欢的声音被金光隔开，带着几分慌乱，"你..."
"没事。"他在识海里勾了勾唇角，"就是...可能要躺得久些。"
古苍的叹息混着风声钻进耳朵："他这是要把新序刻进天地里。"
"会疼吗？"顾清欢的手按在他心口，隔着布料都能摸到心跳如擂鼓。
"不疼。"皮延林在金光里笑出声，"懒仙诀说，躺平是大道，哪有大道会疼人的？"
祭坛外的喧闹声渐渐远了。
他能听见更远的地方，太庙方向传来鼎鸣——那是九鼎在重新认主；能听见玄案司的老门轴"吱呀"一声，大概是王捕头又在骂小杂役偷懒；还能听见顾清欢的心跳，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跳叠在一起。
等这次签到结束...
他迷迷糊糊想着，等因果线理顺了，等新序刻进每片云、每粒尘里，他要带着顾清欢回玄案司。
要在杂役房的破桌上摆两笼包子，看她吃得满嘴油光；要把那些悬案卷宗都翻出来，在封皮上用朱笔打个大大的"结"；还要...
系统提示音最后一次炸响。
皮延林沉入黑暗前，听见顾清欢贴着他耳边说："我等你。"
太庙的九鼎静了。
玄案司的老门轴又"吱呀"一声——这次是小杂役捧着新领的扫帚，看见杂役房的破床上堆着件沾金粉的青衫，枕头边压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皮哥又偷懒跑哪去了？"小杂役嘟囔着要收拾床铺，却见窗台上落了片金叶子，在风里转了转，轻轻飘向天空。
远处传来鼎鸣，清越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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