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延林扛着竹篓往衙门走时，后颈被日头晒得发烫。
李三的脑袋在竹篓里歪着，呼出的热气透过粗布蹭在他手腕上，混着药铺里残留的苦杏仁味，像根细针扎着神经。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函，纸角硌得肋骨生疼——那半卷染血的纸页上，"七月十五，玄案司"几个字正随着他的步伐一下下撞着心脏。
"皮杂役！"门房老周的嗓门从朱漆大门里炸出来，"顾捕头方才传话，让你把人直接抬到后衙医馆！"
皮延林应了一声，脚步却先拐去了西跨院。
老槐树下的青石板被晒得温热，他把竹篓轻轻靠在树桩上，扯了扯皱巴巴的皂隶服，往地上一躺。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时，他正盯着树缝里漏下的光斑数蚂蚁——"今日签到完成，获得技能【光影笔录】：可提取物品表面残留的光影残影，持续时间与目标近期接触者执念强度相关。"
他指尖在胸前点了点，嘴角扯出半分懒笑。
等日头移过第三根枝桠，这才慢悠悠爬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土，从怀里摸出密函。
指尖刚触到染血的纸页，眼前便腾起一团白雾——雾里隐约能看见个少年身影，正跪在蒲团上，额头抵着青石板："弟子小六子，愿以血契起誓，终生效忠圣君，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小六子？"皮延林捏着密函的手紧了紧。
前日玄案司接的那起"养子弑母"案里，孙婆子的养子就叫这名儿。
他望着密函上渐渐淡去的影像，突然想起验尸房里孙婆子扭曲的面容——仵作说她是被吓破了胆而死，可他当时用"鉴谎耳"听小六子哭嚎时，分明听见其喉间有极轻的颤音，像猫爪挠过琴弦。
"该去旧宅看看了。"他把密函收进怀里，转身时瞥见老槐树影子里有片碎瓷，捡起来对着光一照，釉面泛着暗紫——和济世堂那面"妙手仁心"匾的金漆颜色，像极了。
孙婆子的旧宅在城南巷尾，门楣上的"福"字还没褪色，只是门缝里塞着的黄纸符被雨淋得透烂。
皮延林推开门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落了他一头灰。
他眯眼用"寻痕眼"扫过地面——除了小六子的麻鞋印，还有串极小的绣花鞋印，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留下的。
"有意思。"他顺着鞋印走到东厢房，屋檐下的青砖突然硌了他的脚尖。
蹲下身摸去，砖面刻着道极细的纹路，在"寻痕眼"下泛着暗红，竟是只振翅的凤凰。
指尖刚贴上砖缝，"咔"的一声，半块青砖突然松动，从墙里掉出个用油纸裹着的布包。
布包里是封未寄出的信，墨迹已经发脆："...当年镇北军护着小皇子逃出京城时，老身正守在城门口的粥棚。
圣君教要的'皇族血脉'，老身宁死也不会交——"
"皮延林！"
顾清欢的声音混着铁链哗啦声从院外传来。
皮延林迅速把信塞进怀里，转身便看见她提着雁翎刀，刀鞘抵着个少年的后背。
那少年穿着青布短打，正是小六子，此刻脖颈上还沾着草屑，嘴角却挂着冷笑："玄案司的杂役也配审我？"
"顾捕头这是..."
"追张掌柜时在巷口撞见他。"顾清欢把铁链往门环上一扣，"他怀里搜出半瓶鹤顶红，和孙婆子胃里的毒一模一样。"
小六子的冷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皮延林腰间的布囊——那里面装着济世堂的玄铁砂，此刻正随着皮延林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怎会知道我娘是叛徒！"小六子突然吼起来，铁链撞在门环上发出刺耳的响，"她藏信的时候明明......"
"她若真是圣君教信徒，怎会在信里写'不可献祭'？"皮延林靠在门框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怀里的信，"你每日给她熬的安神汤里加了迷药吧？
所以她临死前想写的'祭'字，才会只留半笔。"
小六子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我八岁被她捡回来，她教我读书，给我缝冬衣......可圣君说，若她不交出血脉，就要把我做成血俑。
上个月十五，她翻出那封旧信时，我正躲在房梁上......"
"所以你在她的参汤里下了毒，又把她的脸掰成惊恐的样子，让人以为是撞了邪？"皮延林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可你忘了，她常年做针线，指甲缝里总沾着青线——你掰她脸时，她抓了你手背一道，对吗？"
小六子猛地抬起头。他右手背果然有道新鲜的抓痕，还渗着血珠。
"那血脉到底是什么？"顾清欢的刀压在他肩上。
"是......是镇北军当年护着的小皇子！"小六子突然崩溃地哭起来，"圣君说那孩子还活着，要在七月十五用他的血祭天......"
皮延林的耳后又开始发烫。
他望着院外渐沉的夕阳，影子把三人的轮廓拉得老长。
顾清欢解下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口，酒气混着血锈味在空气里散开。
"带他回衙门。"皮延林摸了摸怀里的信，"让仵作再验一次孙婆子的尸，重点看指甲缝里的皮屑。"
顾清欢应了一声，扯着铁链往外走。
小六子踉跄着被拽过门槛时，突然回头喊了一句："今晚是我娘头七，她灵堂在西市义庄......"
皮延林望着他被拽远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的信。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门楣上的"福"字哗哗作响。
他抬头望月，月亮刚爬上屋檐，像枚浸了血的铜钱。
"七月十五，皇族血脉......"他低声喃喃，转身时踢到块碎砖，砖下压着半张黄纸符，上面的朱砂字被磨得模糊，却还能看清"血祭"二字。
西市义庄的方向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皮延林摸了摸袖中那封孙婆子的信，嘴角扯出半分笑。
他拍了拍腰间的布囊，里面的玄铁砂随着他的动作沙沙作响，像在应和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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