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碾过青石板，那声响由清脆逐渐变得沉闷，好似被厚重的湿气捂住了声音。
透过车窗，我看到周围的景象越发阴暗潮湿，顾沉舟的暗室竟设在护城河底。
踏入暗室，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扑鼻而来，弥漫在喉间，令人作呕。
石壁上，水珠正缓缓渗出，顺着粗糙的石壁滑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他温暖的掌心贴在我的腕间，那温度透过薄绸衣料，如烙铁般烙在皮肤上。
方才在马车里，他说要带我看场好戏时，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世子真要让我看皇族秘辛？"我故意踉跄半步，袖中藏着的银针轻轻抵住他的命门，手指触碰着银针光滑的表面，能感受到微微的凉意。
暗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那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暗室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就在这刹那，顾清瑶冰冷的剑锋已贴上我后颈，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发出滋滋的声响。
顾沉舟垂眸擦拭着玉牌，任由他堂妹将我从他身侧拽开。
我能听到他擦拭玉牌时轻微的摩挲声。
剑刃割断我束发的丝带，那清脆的断裂声传入耳中。
我看见案几黄绢上，猩红的"杀"字正往下淌着朱砂，那颜色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刺痛了我的双眼。
"皇祖母临终前咬破三根手指才写完这血诏。"顾清瑶的剑尖挑开我衣襟，丝丝凉意顺着脊骨攀爬，好似无数只冰冷的虫子在爬行。
她冷笑着说："苏姑娘可知'嫁顾氏，杀苏氏'后面原本还有半句？"
我踉跄着撞倒烛台，火舌舔过密信，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在这瞬间，我看清了夹层里的暗纹。
此时，我注意到暗纹的形状竟和前世父亲书房公文上的纹路有些相似，这相似之处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前世的回忆之门——前世侯府抄家时，父亲书房也有同样制式的公文。
顾清瑶的剑却比我思绪更快，寒光一闪，血诏已成碎片。
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掐住我下颌，那尖锐的指甲刺痛了我的皮肤。
她恶狠狠地说："勾结沈将军私调禁军，这罪名够诛你苏氏九族。"
喉间陡然压上重剑，剑身的冰冷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藏在袖中的银针正要射出，顾沉舟的玉佩突然滚落脚边。
那半枚残玉沾着我掌心血痕，竟与断口处的金丝纹路严丝合缝。
看到这一幕，脑海中如惊雷般的记忆碎片突然炸开——前世城楼上射中我心脏的箭矢末端，就系着这样的金丝！
"世子哥哥还在等什么？"顾清瑶的剑锋转向我怀中，恶狠狠地说："莫非真要等这妖女......"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时，木门碎裂的巨响打断了她的叫嚣。
王嬷嬷扑进来的姿势古怪得像是被人推搡，枯瘦的手掌紧紧攥着本染血的账册。
我看着她脖颈喷出的血雾溅在顾沉舟玉冠上，血雾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突然想起重生那日她替我试药时说的话："老奴这条命，本就是大小姐生母从乱葬岗捡回来的。"
账册封皮黏腻的触感让我胃部一阵翻涌。
顾清瑶甩剑，血珠还停在半空，顾沉舟突然擒住她手腕。
他指尖按在她虎口薄茧处，那是常年握军械才会留下的痕迹。
"上月十八沈将军私兵调令。"他声音比剑锋更冷，"表妹可知那三千铁甲现在何处？"
顾清瑶腕骨在顾沉舟掌中发出细碎声响，她鬓边金蝶步摇晃出凌乱碎光。
我盯着那点寒芒坠落的轨迹，忽然记起前世中秋宫宴上，三皇子腰间玉珏也曾闪过相似冷光，彼时他正与沈将军嫡女执手赏月。
"表哥弄疼我了。"顾清瑶忽然放软腰肢，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顾沉舟腕间青脉。
那截皓腕上缠着金丝软甲，与她今日杏色襦裙格格不入。
玉牌坠地声惊破满室暗涌，泛黄的密函从她水袖夹层飘落。
我踩住即将触地的信笺，账册边沿暗纹与密函火漆在烛光下竟拼出半枚虎符形状。
此时，暗室中的烛光突然闪烁起来，顾沉舟微微眯起双眼，呼吸变得急促，而顾清瑶则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我心中一阵狂喜，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血渍在沈字落款处洇开，像极了前世父亲书房被抄时，那封构陷苏家私贩军粮的伪证。
"永州粮仓七月空了三座。"我捻起信纸压在账册夹页，靛蓝墨迹遇血竟显出一串暗红数字，"世子可知沈家马场上月添了三千良驹？"
顾沉舟玄色广袖扫过案上烛台，火苗舔舐账册时腾起的青烟里浮现金粉绘制的舆图。
那些蜿蜒红线刺得我眼眶生疼，竟与重生那日梦中见到的边关烽火图别无二致。
"好个忠君爱国的沈将军。"他忽然轻笑，玉佩砸向石壁时带起的疾风掀开我额前碎发。
暗格崩裂的碎玉中露出半卷明黄圣旨，先帝御笔"外戚干政"四字被朱砂狠狠贯穿。
看到这圣旨，顾清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而顾沉舟则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顾清瑶突然旋身挣脱桎梏，染血的指尖直取我双目。
我后仰时发间银簪勾住她腰间丝绦，扯落的香囊里滚出几粒赤红药丸。
顾沉舟剑鞘横挡的刹那，我分明看见她袖口银线绣着的并蒂莲，与沈贵妃寝殿帘帐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剑柄撞击天灵盖的闷响混着血腥气炸开，顾清瑶踉跄着撞翻鎏金烛台。
火舌攀上她裙摆时，密室顶部的龙首机关突然喷出水柱。
我护着账册退到石柱后，却见顾沉舟割破掌心将血抹在玉珏上，那半枚残玉竟与墙面凹槽完全契合。
铁甲碰撞声穿透水幕，皇太后亲卫鱼贯而入的瞬间，顾清瑶突然扑向我脚边。
她染血的指尖擦过我手背，留下道冰凉的触感："明月姐姐......"破碎气音混着血沫溢出唇缝，她颤抖的掌心托着粒莹白药丸，"解了沈家的毒......"
我俯身接药时，她小指突然痉挛般勾起。
那截指甲盖里残留的朱砂，正与我袖口暗袋中藏着的鹤顶红瓷瓶是相同色泽。
顾沉舟的剑锋横在我与她之间，在水雾中映出她唇角诡异的笑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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