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去超市买东西,和收银员吵了一架——其实,那天的开端再平常不过。
午后两点半,阳光像一层薄脆的糖壳贴在玻璃门上。七七拎着一只帆布袋,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地穿过冷饮柜,顺手拎了一盒草莓酸奶,又往袋子里丢了两把菠菜、三袋速溶燕麦、一瓶酱油。她想着赶紧结完账回家,把昨晚没看完的纪录片收尾。
收银台只开了一条通道,队伍不长,却移动得极慢。七七前面那位老太太正慢条斯理地从绣花小包里掏硬币,一枚一枚数,像在清点遗产。七七低头刷手机,耳机里放的是新出的独立乐队,鼓点像小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耳膜。她没注意到时间正被拉长,也没注意到自己眉间已悄悄拧成“川”字。
终于轮到她。收银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戴着公司统一发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紧抿的嘴角。他机械地扫码,“滴——滴——”声像钝锯子割着空气。扫到那瓶酱油时,机器突然亮红灯,发出短促的“哔哔”警报。
“小姐,这瓶酱油没贴折扣码,你得去换一瓶。”他声音平板,眼睛仍盯着屏幕,仿佛那排冰冷的数字比眼前这个大活人更有温度。
七七愣了一下:“促销牌上明明写着全线酱油七折,我才拿的这支。”
“系统里没显示,我就按原价收。”他耸耸肩,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发出空洞的咔哒声,像在催促她快点做决定。
后面的大叔开始叹气,塑料袋被揉得哗啦响。七七耳根发热,她感到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一根根扎在背上。她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能不能先帮我退一下,我去换。”
“退单要组长来,”小伙子朝身后努努嘴,“她吃饭去了,得十分钟。”
“十分钟?”七七的音调陡地拔高,“我就买五样东西,排了十五分钟,现在还要再等十分钟?”
“规矩就是这样。”他终于抬眼,目光像两粒被冰水浸过的石子,硬且冷。
那一刻,七七听见脑子里“啪”地断了根弦。她把帆布袋往台面上重重一放,酸奶盒撞在金属台上,发出闷响。“什么叫规矩?规矩是让人方便,不是让人添堵!你们超市把促销牌挂得老高,结账时一句‘系统没录’就甩锅给顾客?这就是你们的规矩?”
后面的大叔插嘴:“小姑娘算了算了,我赶时间。”
七七回头,声音发颤却倔强:“大家时间都宝贵,可总不能因为‘规矩’就活该被耽误吧?”
小伙子脸色微青,帽檐下的眉峰拧成倒八:“你冲我吼什么?我只是打工。”
“我也没打算为难你,可你得解决问题,而不是把问题推给顾客。”七七伸手把酱油瓶拎高,瓶身在灯光下泛出深褐冷光,“你现在就给我叫组长,或者手动改价,两样你选。”
空气像被拉紧的橡皮筋,随时会崩。排队的队伍安静得诡异,只能听见冷柜机“嗡嗡”的喘息。就在这时,一个穿藏蓝西装的女人快步走来,胸牌上写着“值班经理”。她弄清原委后,掏出PDA噼啪几下,把酱油价格改回七折,又朝七七点了点头:“抱歉,我们工作疏忽。”
七七呼出一口长气,肩膀垮下来,像刚跑完八百米。她扫码付款,提起帆布袋,转身时看见小伙子仍僵在原地,帽檐下的眼睛盯着地面,胸口起伏。她忽然有点不忍,低声说了句:“刚才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当家,可我也真的赶时间。”
小伙子没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像把叹息咽进喉咙。
走出超市,阳光依旧脆亮,风却带了点凉意。七七把酸奶贴在额头,冰得她打了个哆嗦。她忽然想起纪录片里的一句话:“愤怒本身没有错,它只是提醒我们,某些地方需要改变。”
她回头望了一眼,玻璃门内,顾客与收银员仍在流水般交替。她不知道那小伙子会不会被扣工资,也不知道经理会不会把促销牌及时更换。但她知道,下一次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她还是会站出来——不是为了吵架,而是为了那条名叫“公平”的底线。
七七把酸奶塞进袋子,啪嗒啪嗒走向公交站。人字拖踩在地上,声音比来时轻了许多,却踏得更稳了。
“秤没事,东西也没质量问题。”收银员把五个小苹果往塑料袋里一倒,指尖在电子秤上敲了敲,屏幕亮着2.1kg、单价23.8元/kg,总价49.9元,“你看,秤是准的。”
七七没接袋子,垂眼盯着那排红通通的数字,像盯着一场明火执仗的抢劫。
“五个小苹果不到二斤,你要我十块?”她伸手把苹果重新拎高,掌心向上,像给围观的人展示赃物,“它们加起来还没我拳头大,你告诉我二斤?不是秤的问题,也不是苹果的问题,”她顿了顿,目光笔直戳向收银员,“是人有问题。”
声音不高,却像薄刃划开超市嗡嗡的背景音乐。排队的队伍瞬间安静,只剩冷柜机“嗒嗒”的除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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