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第三层绣阁内，烛火在雕花窗棂间投下摇晃的影子。曹操粗粝的指节正摩挲着焦尾琴尾部的烧痕，忽然"啪"的一声，第二根琴弦应声而断，在他虎口处勒出一道血线。
"丞相当心！"许褚刚要上前，却被曹操抬手制止。案几上搁着半碗冷掉的青梅酒，倒影里红纱翻飞——十步开外的舞姬们仍在反复吟唱《闭月吟》的第三叠，全然不知主位上的变故。
突然一阵穿堂风掠过，悬挂在梁柱间的十二盏鎏金宫灯齐刷刷熄灭。貂蝉生前最爱的檀香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混着若有似无的胭脂味。曹操猛地按住腰间倚天剑，青瓷酒盏"当啷"滚落在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谁在装神弄鬼？"许褚暴喝一声，铁塔般的身躯撞翻描金屏风。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只见断弦的焦尾琴上，几滴新鲜血珠正顺着琴身纹路蜿蜒，渐渐勾勒出凤仪亭的轮廓。
与此同时，城东牌坊下的露天牌局正杀到酣处。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攥着界貂蝉角色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离间该对谁用啊？"他第三次抬头询问，鼻尖沁出汗珠。
对面摇蒲扇的老者"啪"地合拢扇骨，烟袋锅在石桌上敲出火星："教你个乖，看见那穿金甲的主公没？就选场上最强的！"话音未落，少年手中卡牌突然泛起幽蓝光晕，牌面美人衣袂无风自动，惊得围观百姓齐刷刷后退半步。
更夫王二狗缩着脖子经过洛河时，正撞见最邪乎的场面。河心雾气里凭空冒出座雕梁画栋的阁楼，飞檐下还挂着写"凤仪"二字的残破灯笼。他揉眼的功夫，隐约听见环佩叮咚声，紧接着两道红光破雾而出，"哗啦"撕开水面，惊得芦苇丛里夜鹭扑棱棱乱飞。
"闭月颜，离间策，凤仪亭外秋水寒..."卖炊饼的张老汉哼着童谣转过街角，突然被狂奔而来的更夫撞个满怀。蒸笼滚落在地，白面饼子沾了泥，老汉刚要骂人，抬头却见王二狗面色青白如活尸，嘴唇哆嗦着挤出半句"水鬼...红衣水鬼掷骰子..."
铜雀台里，曹操盯着琴身上成型的血画，突然冷笑出声："好个凤仪亭。"他屈指弹了弹琴箱，惊起梁上积灰纷纷扬扬，"当年吕布为这亭子折了戟，今日倒要看看..."
"报——！"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来，盔甲上还粘着水草，"洛河突现异象！渔户说瞧见、瞧见..."声音戛然而止，士兵惊恐地望着曹操背后——那里本该是绘着百鸟朝凤的壁画，此刻却渗出细密水珠，渐渐凝成女子侧影。
许褚怒吼着抡起案几砸过去，木屑纷飞间，壁画上的水痕竟诡异地聚而不散。曹操缓缓起身，倚天剑"沧啷"出鞘三寸，剑身映出他阴鸷的眉眼："传令仲达，开玄武池闸门。"
牌局这边已乱作一团。少年手中的卡牌不断逸出霜色雾气，牌面上闭月羞花的美人眼波流转，竟与城楼上《闭月吟》的调子渐渐合拍。穿金甲的主公玩家突然捂住心口，指缝间渗出黑血状墨迹，围观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稳住！这是'离间'生效了！"老者烟袋锅抖得厉害，却强装镇定去抓角色牌。指尖触及牌面的刹那，整条街市的灯笼同时爆出青焰，火光里无数半透明的卡牌虚影如落叶纷飞，隐约可见【闪】【杀】【桃】的字样在夜色中明灭。
洛河水阁内，月华凝成的美人赤足点过水面，绣鞋上东珠随着步伐叮咚作响。她身后悬浮着两张血色【决斗】牌，牌角金纹正是吕布方天画戟的样式。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阁楼轰然崩塌，唯有那首童谣在涟漪间久久不散：
"...红颜计，英雄殁，铜雀春深锁二乔..."
曹操剑尖抵住渗水的壁画，忽然听见极轻的笑声。那声音像是有人隔着三重纱幔哼曲调，又像是玉簪子滑过青铜镜面。许褚正要上前，壁画上的水痕突然暴涨，化作匹练缠住他双足。
"仲康退下。"曹操反手甩出剑鞘，精钢鞘身切入水幕的刹那，竟发出金铁相击之声。水雾弥漫间，他看见个戴鎏金步摇的虚影，云鬓间别着半朵枯萎的牡丹——正是三年前白门楼上，貂蝉发间那朵。
牌桌旁的老者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带着冰碴的血沫。少年吓得松手，泛着月华的卡牌飘然落地。牌面美人不知何时换了姿势，原本交叠的双手变成拈诀状，绣鞋尖正对着铜雀台方向。
"老丈！"少年慌忙去扶，却发现老者后背结满霜花。更诡异的是，四周奔逃的人群像被无形屏障挡住，无论往哪个方向跑，最后都会绕回这张泛着蓝光的牌桌。
洛河中央再次升起雾阁时，打更的梆子正敲过四更天。这次阁楼门窗俱开，能看见内部悬浮着无数卡牌虚影。有眼尖的渔夫瞧见【乐不思蜀】浮在绣榻上方，【无懈可击】绕着妆奁打转，而月华凝成的美人正在往【诸葛连弩】上系红绳。
"闭月颜，离间策..."童谣声忽近忽远，卖炊饼的老汉发现所有面饼都浮现出美人轮廓。他惊恐地掀开蒸笼，热气腾起化作"凤仪亭"三个篆字。整条街市的狗突然齐声哀嚎，拴在酒肆前的黄骠马人立而起，眼珠变成诡异的月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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