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那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酥油，涂满河湟谷地的每寸麦田。索南达杰的藏靴陷进松软的田埂，指尖轻轻抚过新生的麦秆 —— 曾经枯黄的叶片泛着青玉般的光泽，蓝斑退成浅灰云纹，如同雪山神用银笔在绿缎上绘就的祝福。他忽然蹲下身，鼻尖几乎触到麦穗，麦香里混着淡淡硫磺味，那是灭菌剂与雪腐菌博弈后留下的独特气息。
麦鞘甲虫正沿着穗轴攀爬，背甲的铁青色已泛起银辉，像是被江淮的月光染过。索南达杰伸出食指，甲虫竟顺着他的指甲爬上来，绒毛触角轻扫过皮肤，带来酥痒的触感："扎西快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虫背上的银斑和稻草人袖口的火鳞纹一个模样！"
扎西抱着麦穗跌跌撞撞跑来，藏袍口袋里的麦粒簌簌掉落："阿杰哥你看！" 他举起的麦穗上，半只甲虫的背甲已完全银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就像雪山融水浇过的贝壳！" 少年的眼睛亮如圣湖，麦穗在他手中轻轻摇晃，惊起的甲虫振翅声与远处溪流的叮咚声交织，如同大地在哼唱丰收的前奏。
王远正跪在田边的羊皮纸上记录，狼毫笔在《齐民要术》新注间游走，袖口的火鳞纹随着动作闪烁。他忽然放下笔，用算筹丈量麦秆间距："看这土壤。" 他抓起一把疏松的碱土，指缝间闪烁的菌丝像撒了把碎钻，"火鳞菌核的热力让白僵菌在冻土中织网，就像把江淮的柔水与塞北的刚火揉进了土里。"
索南达杰望着王远镜片后专注的眼睛，忽然想起三年前初见时，汉人先生蹲在病麦田里，用算筹在地上画太极图的模样。那时他不懂算筹与农事的关联，此刻却看见王远用算筹轻点土壤："明年把病穗埋进青稞地..." 汉人先生的话混着麦香飘来，"让雪腐菌与灭菌剂在冻土中跳一曲共生舞，就能育出不怕雪灾的麦种。"
秋风起时，达坂山的雪线已悄悄上移。索南达杰站在田埂上，听着扎西与村人们的笑声在麦田回荡。他忽然想起老经师临终前的话，伸手捧起一把带着菌丝的泥土 —— 曾经板结的碱土如今松软如絮，掌心传来的温热，像是大地在轻轻呼吸。远处的稻草人虽已褪色，衣饰间的银斑却愈发明亮，那是诱菌包化作春泥时留下的星辰印记。
大通河畔的篝火舔舐着夜空，羌人的麦神舞在火光中展开。索南达杰看着族人们戴着甲虫形状的银饰旋转，衣摆扬起时露出的火鳞纹，与稻草人袖口的刺绣遥相呼应。王远站在篝火旁，手中握着半片虫蜕 —— 背甲的铁青色与银辉交织，像极了河湟的雪山与江淮的云。
"汉人先生，尝尝新麦馍。" 扎西递来的麦馍带着炭火香气，掰开时能看见细密的气孔里闪着微光，"阿奶说，这是雪山神和江淮水神一起揉出来的。" 王远接过麦馍，热气熏得镜片朦胧，他忽然看见篝火中跳跃的火鳞菌核碎末，正与空中飞舞的甲虫翅膀共振，如同天地在演奏一曲无声的共生之歌。
"这场麦疫教会我一件事。" 王远望着渐渐熄灭的篝火，镜片后的眼睛映着银河，"最好的农耕智慧，从不在算筹或经卷里，而在每只甲虫的翅膀上，在每粒麦穗的呼吸里。"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算筹，在篝火余烬中画出太极图，阳鱼是麦鞘甲的铁青色，阴鱼是白僵菌的银辉，"当河湟的碱土拥抱塞北的火核，当江淮的菌粉融入羌人的麦田，万物相生相克，便是天地最精妙的灭菌剂。"
运河的涛声穿过麦田，载着河湟麦疫的图卷流向远方。王远在图卷右下角提笔，画下一只衔着病穗的麦鞘甲虫，虫足下方是交织的碱土与菌粉，远处的稻草人衣摆扬起，露出底下绣着的江淮水纹与河湟云纹 —— 两种纹路在笔尖交融，化作湟水河畔的朵朵浪花。
索南达杰望着星空下的麦田，听着青稞在风中私语。他忽然明白，王远带来的从来不是简单的治虫之法，而是让雪山、河流、虫菌、农人都成为琴弦的智慧。当第一颗露珠落在银白的甲虫背甲上，他知道，这场跨越千里的共生之歌，终将成为天下农人舌尖相传的抗灾秘典，在每寸土地上，在每个丰年里，永远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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