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手中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捣了一半的药草撒了一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她看着赵铁柱,又看看那片布,眼神里先是巨大的惊愕和茫然,随即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痛苦淹没,最后,竟沉淀为一种近乎死水的、令人心寒的平静。她没有立刻辩解,这种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可怕的力量。
“这片布,”赵铁柱步步紧逼,声音冰冷坚硬,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面上的石头,“是从昨天傍晚死在隔离区外那个官军探子身上找到的。那家伙,就是来确认‘焚身瘟’消息的!他临死前,手死死抠着墙角,指甲缝里,就嵌着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布片,目光如刀,“靛青斥候服,内衬却是上好的贡品苏锦,还绣着‘柳’字…柳姑娘,你前天夜里说去隔离区查看重症,回来时裙角沾的泥巴,带着护城河特有的腥臭,跟那探子潜入的路线分毫不差!还有…”他的目光猛地射向柳红袖腰间那个她从不离身的、装着“珍稀药粉”的褐色小皮囊,“那里面装的,根本不是救命药!是信鸽用的精料!每次你‘夜巡’之后,第二天官军的调动就格外有针对性!上次我们被伏击损失惨重,是不是你?这次‘焚身瘟’的消息,是不是也是你放出去的?!”
赵铁柱的指控如同连珠炮,每一个细节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陈墨和老刘脸上的愤怒僵住了,转而变成了惊疑、受伤和一种被背叛的寒意。他们看向柳红袖的眼神,充满了动摇。李长天缓缓站了起来。他手中的环首刀垂在身侧,刀尖微微颤抖。他看着柳红袖,这个曾经在父亲惨死后,在破庙里与他歃血为盟、发誓要讨个公道的“义妹”,这个在瘟疫中不顾自身安危、日夜照料伤患的“医者”。愤怒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燃烧,但更深的,是一种被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的、冰冷刺骨的剧痛,以及一种足以摧毁信念的、深不见底的失望。他想起隔离区里那些在绝望中化为焦炭的兄弟,想起他们死前看向柳红袖时那充满依赖和感激的眼神…这一切,难道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红袖…”李长天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砾摩擦着喉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铁柱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她能像往常一样,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笑容反驳,说铁柱是压力太大,看错了。
柳红袖依旧沉默着。库房内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窗外风沙的呜咽。时间仿佛被这沉重的绝望和猜疑冻结。就在陈墨忍不住要再次开口时,柳红袖动了。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她没有辩解,而是抬起手,颤抖着,解开了自己外衫领口的盘扣。一颗,又一颗。
“铁柱哥…你查得…真细。”她的声音终于响起,异常的平静,却失去了所有温度,像冰层下刺骨的寒流。“布片…是我的。信鸽…也是我放的。”
“红袖!你…你为什么要这样?!”陈墨的声音带着哭腔,痛彻心扉,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亲手为兄弟们擦洗溃烂伤口、为高烧者彻夜降温的女子,竟是叛徒。
柳红袖没有看陈墨,她继续解着衣扣,在众人惊骇、愤怒、不解的目光中,微微扯开了内里衣襟,露出左肩锁骨下方一小片白皙的肌肤——那里,赫然刺着一个拇指大小、线条古拙繁复、透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色印记!那绝非官印,其形制诡谲,透着一股古老而阴冷的气息,像是某种早已被历史掩埋的秘密组织的徽记!
“但我效忠的,从来不是城外那些等着看我们死绝的狗官!”柳红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她直视着李长天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更深的不解,“我是前朝‘影鳞卫’最后的暗桩!我接近你们,最初的使命,是煽动民变,搅乱这腐朽的江山,为我故主复国铺路!你们,包括那些狗官,都不过是我棋盘上的棋子!”
**双重间谍!**
库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隔离区传来的哀嚎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赵铁柱揭露的真相已经足够震撼,但这更深层的身份,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瞬间吞噬了所有人仅存的侥幸。她不是官府的走狗,却是更古老、更危险的复辟暗刃!她潜伏在起义军中,不仅传递情报,更可能在利用这场起义,甚至…这场瘟疫?!
“所以…破庙结义是假的?替兄弟们挡刀是假的?你拼死照顾‘焚身瘟’的病人…也是假的?!”李长天的声音在剧烈地颤抖,握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青筋暴起。他想起了她在战场上为他挡开冷箭的瞬间,想起了她在隔离区里被焦臭熏得呕吐、却仍坚持为病人擦拭降温的身影…那些用命换来的信任,难道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那些在瘟疫中死去的兄弟,他们的信任,他们的生命,难道都成了她计划中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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