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天躺在担架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柳红袖…或者说她背后那位节度使大人的“仁慈”,就是用屠刀兑现的吗?一股冰冷的恨意,比腿上的伤更痛,在他骨髓里疯狂滋长。
**地窖·无声的坟茔**
众人抬着李长天,怀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跌跌撞撞奔向村子深处那个藏匿妇孺的地窖入口。
入口处掩盖的柴草和木板被粗暴地掀开、砸碎,黑洞洞的窖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阴冷潮湿的霉味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李栓子颤抖着点燃一支火把,率先探身下去。火光摇曳,照亮了地窖内的景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七十多个妇孺老弱,像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密密麻麻地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只是,他们再也不会颤抖,再也不会哭泣。每一张脸上都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老人紧紧搂着孙儿的尸体,母亲用身体护住怀中的婴儿,丈夫挡在妻子身前…然而,这一切徒劳的守护,都被无情的利刃终结。
鲜血浸透了地窖的每一寸土地,在低洼处汇聚成粘稠的血泊。墙壁上溅满了喷射状的血点,在昏暗的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粪便的恶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李栓子手中的火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微弱的光线在血泊中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黑暗中,只剩下几个幸存者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李长天躺在担架上,透过窖口微弱的光线,看到了地狱的一角。他没有哭,没有喊,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要将这人间炼狱的景象刻进灵魂深处。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破庙·余烬中的火星**
当李长天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破庙冰冷的泥地上。断腿处被用撕扯下来的布条和两根粗糙的树枝勉强固定住,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冷汗直冒。篝火在残破的神像前微弱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映照着围坐在火堆旁几张麻木而绝望的脸。
陈墨蜷缩在角落里,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啜泣。李栓子抱着膝盖,眼神呆滞地望着跳动的火苗,脸上的伤口狰狞外翻。王石头、张老蔫、二狗子三人靠在一起,如同三尊失去灵魂的石像。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八个人,八个伤痕累累、身心俱疲的男人,面对的是官府残酷的清洗、同伴惨烈的牺牲、妇孺灭绝的惨剧。未来在哪里?希望在哪里?似乎只有等死一途。
“都…死了…” 张老蔫忽然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婆娘…娃儿…都没了…都没了啊…” 他空洞的眼神转向李长天,“当家的…我们…我们还活着…干啥?”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激不起波澜,却让沉重的绝望更加窒息。是啊,还活着干啥?为了在这片浸透亲人鲜血的土地上,像野狗一样被官兵追捕、虐杀吗?
李长天挣扎着坐起来,断腿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环视着这七张被绝望笼罩的脸,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开口:
“活着…干啥?” 他重复着张老蔫的问题,目光扫过陈墨颤抖的背影,扫过李栓子脸上的刀疤,扫过王石头断掉的手指,扫过每一个兄弟身上的伤,“活着,为了记住!记住是谁杀了我们的爹娘!是谁屠了我们的妻儿!是谁把我们像猪狗一样赶尽杀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子。
“活着,为了报仇!” 李长天猛地指向地窖的方向,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红光,“不是为了当英雄,不是为了坐龙椅!就为了一个字——血!血债!必须血偿!”
“血债血偿!” 李栓子第一个被点燃,猛地站起,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嘶吼出声,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血债血偿!” 王石头、张老蔫、二狗子也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力量,麻木的眼神重新聚焦,变得凶狠起来。连角落里啜泣的陈墨,肩膀的耸动也停止了。
“可是…大哥,” 李栓子喘着粗气,环顾着破庙里这七个残兵败将,“就凭我们八个…伤的伤,残的残…怎么报仇?官兵…官兵太多了!”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让刚刚燃起的复仇之火摇曳不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墨缓缓地转过身。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但那双曾经充满书卷气的眼睛里,此刻却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清醒。之前的疯狂和崩溃似乎被极致的痛苦强行压缩、凝练,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理智。
他慢慢走到篝火旁,捡起一根烧焦的木炭,在冰冷的地面上划拉起来。炭笔划过泥土,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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