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
古井无波的道人，眸光里难得升腾出几缕嘲讽，望着跟前唇红齿白的少年。
“少主，你不懂。”
“你不过是个在太平日子里长大的无知小儿，怎能体会亡国之痛？”
“但这并不要紧。”道人诡异一笑：“少主身体里流淌的血脉，早晚会让你明悟，他们不是傻！”
“是忠！是义！是跟少主你一样，刻在骨血里的责任！
道人缓缓起身，向周鹤眠逼视：“他们的祖辈，同少主一般，皆为国战死。”
“而他们的家园，就在那些被风沙掩埋的故土之下。”
“他们效忠的，不是我，是你！”无尘盯着少年，冷酷的声音一字一停：“是你身体里的血脉，是你身后这面旗！”
他猛地指向挂在幄帐内的一面残破旌旗，上面依稀还有几团早已化作乌色的血迹！
旌旗上的图案已然模糊不清，可即使如此，依旧透露着一股不屈的悲凉。
道士忽然的转变，让周鹤眠吃惊的同时，不免蹬蹬后退几步。
面对如此陌生又可怖的面孔，他本能的想要退缩。
然而，一股埋在心底的气血又让他脚下猛地一顿，顶着莫大的压力，回瞪对方。
无尘冷笑，眼里风云涌动。
“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他们被埋？”
“我也心如刀绞！”
“但是！”
他话语一顿，冷视少年：“但是这点牺牲，在复国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为了大业，莫说埋进黄沙，就是粉身碎骨，那也是他们的无上荣光！”
“荣光！？”
周鹤眠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面对莫大的压力，他强撑口气，抖着骨节分明的指尖，指向外面：“你听听！”
“风沙中，可有喘不上气的声音？”
“你所谓的荣光，就是让他们在绝望之中慢慢死去吗？”
“他们甚至，连敌人都不知道是谁！”
“复国？”
周鹤眠像谈起一个天大的笑话，回逼道人：“如今新朝已立，大势已成！”
“不过短短数十载，百姓早已不是前朝末年易子而食，浮漂遍地的惨状！”
“中原腹地，阡陌相连，稻麦盈仓！”
“市集上，商旅不绝，百姓脸上也有了血色，孩童亦能在阳光下嬉戏玩闹！”
“你所谓的复国，复的是什么国？”
一瞬间，少年眸中只有撕破一切的快意：“复你那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最终被万民唾弃的前朝吗！？”
“你所谓的荣光，说的大义凛然，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人的痴梦罢了！”
他冷笑：“门外这些可怜虫，便是用你这痴梦编织出的虚幻泡影，用来驱使他们为你送死的借口罢了！”
“住口！”
道人须发皆张，一掌掷于身旁案几，裂成几瓣！
“少主..”
无尘虚掩眸光：“你记着！”
“你我，连同你口中的虚幻泡影，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也是他们甘愿赴死的唯一支柱！”
他掏出怀中一卷牛皮图卷，指着上面故国河山：“你看看！看看！”
“这破碎的山河，没有牺牲，没有血泪！谈何光复？！”
“妇人之仁，只会让所有人的血都白流！”
夏不语冰！
周鹤眠深吸一口气，只觉跟对方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他一把扯下对方手中图纸，狠狠摔在地上，若非道士眼疾手快捡起，恨不能再踩上几脚！
“老杂毛！”
“小爷不跟你说那么多！”
“你这国，就算真让你复了，也必定是筑在累累白骨之上！”
“待你下了阎王殿，可别拉上小爷我！”
“你——！！”无尘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周鹤眠一时说不出话！
而，就在这时，帐外风声骤然凄厉！
幄帐剧烈颤抖，某处位置隐隐发出“咯吱”断裂之音。
二人面色一变，几乎同一时刻，周鹤眠脸色铁青的看了一眼固执道士，眸中布满深深鄙视！
“你不救！我救！”
说着，他决然转身，不顾外面狂风，用尽全力，一把扯开门帘，义无反顾的，扎进那昏天黑地的沙暴之中！
“拦住他！”
无尘嘶哑的惊吼，被一片凄厉的风声瞬间淹没...
——
三日后，宋家村老少爷们，再度集结于谷场。
这一次，由宋兴旺这个村长带头，掏出两张可以容纳村中所有人名姓的书契，一份为工分兑现，一份为工分现银入股，两相抉择，大伙按各自的选择，分别按上手印，就此书契便成。
宴席过后的第二日，跟随宋小麦入山的青壮便在从镇里折回的陈猎户和哑叔二人的带领下，再度进了深山。
与此同时，宋小麦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后山建坊事宜。
作坊图纸画的再好，也需能工巧匠化为现实才可。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既然如今作坊非她一家之属，村里但凡能帮的上手的，这两日如过江之鲫，纷纷寻上宋小麦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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