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换衣服。"顾有为将衬衫甩在沙发上，布料摩擦声惊醒了怔忡的赵建国。他涨红着脸去解警服纽扣，手指却突然不受控地发抖，金属扣卡在扣眼里半天拽不出来。余光瞥见顾有为抱臂倚着办公桌，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他耳尖烧得更厉害。
"大男人扭扭捏捏的！"顾有为笑骂着上前，三两下扯开他的领带，"抓持枪歹徒都没见你这么怂。"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赵建国僵成雕塑，任由领导利落地解开他的警服，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质汗衫。
白衬衫裹着体温贴上皮肤的瞬间，赵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脏要冲破肋骨。顾有为带着薄茧的手指替他整理领口，动作熟稔得像是替儿子打理校服。当那对沉甸甸的三级警监肩章悬在眼前时，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顾厅长...这太..."
"让你戴就戴着。"顾有为的声音突然低沉，拇指指腹轻轻擦过肩章上的国徽，"全省几万公安干警，能穿上白衬衫的不到百人。"金属别针穿透布料的瞬间，赵建国浑身一颤——这不仅是警衔的跃升，更是副部级领导将信任与责任，亲手别在了他的肩头。
镜中倒影里，白衬衫衬得他的脸愈发黝黑，新警衔在晨光中折射出璀璨光芒。顾有为退后半步，目光从他挺直的脊梁扫到锃亮的皮鞋，忽然抬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省厅政治处的担子不轻，可别给我丢人。"这一巴掌震得肩章微微晃动，却让赵建国泛红的眼眶终于落下滚烫的泪，滴在承载着无上荣光的白衬衫领口。
暮色漫过省城老小区的红砖墙时，顾有为推开家门，玄关处熟悉的樟脑丸气息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吴丽芬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瓷勺还沾着葱花："洗手吃饭，今儿做了你爱吃的鲫鱼豆腐汤。"她往客厅瞥了眼，补充道："小靖刚来过电话，说部队训练结束，周末抽空回来试礼服。"电视新闻里正播报着全省政法系统改革的新闻，画面闪过顾有为在发布会上讲话的片段，吴丽芬伸手调低了音量。
餐桌上的白瓷碗盛着清粥小菜，顾有为夹起一筷子腌黄瓜，脆响在安静的饭厅格外清晰。他望着墙上儿子穿陆军中尉军装的照片，肩章上的金色枝叶与自己警服上的银橄榄枝遥相呼应。从省发改委主任到公安厅长的大跨度调任恍如昨日，彼时军转干部出身的他，正是凭着在部队练就的雷厉风行，迅速在新领域站稳脚跟。"婚礼定在八一建军节后？"他搁下筷子问道，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那个日子，对他们这个军人家庭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话题从婚礼流程渐渐转到工作。当"刘布今案"几个字落进耳中，顾有为下意识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还揣着案件卷宗的摘要。吴丽芬看着丈夫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起身添饭："听说这个案子牵扯不少人？"
"再难也要查到底。"顾有为端起汤碗，热气模糊了镜片，"老领导常说，政法队伍的刀把子绝不能生锈。"他没注意到妻子的目光已经越过他，落在玄关衣架上。藏蓝警服笔挺地悬着，半包国徽的副总警监肩章在夕照中泛着冷光，银色橄榄枝缠绕的徽章庄严肃穆，与儿子军装照上的中尉肩章形成奇妙的呼应。这两幅肩章，仿佛串联起他从军人到公仆的半生戎马。
"有为，当年哪里能想到今天啊。"吴丽芬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飘飘落在碗沿。顾有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忽然想起分配那年，自己攥着介绍信站在单位门口的忐忑。谁能料到，那个曾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退伍兵，如今竟能肩扛副总警监的重任？此刻墙上儿子的军装照里，陆军中尉领花在相框中闪着微光，两代人的制服承载着不同的使命，却同样沉重。
"这一切还是跟梦一样，这就副部级了。"他伸手抚过警服的肩线，布料纹理在指尖起伏，像极了这些年经历的风雨。吴丽芬给他添了勺汤，汤汁溅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痕迹，倒像是地图上某个未竟的征程。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张萱。顾有为搁下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那丫头，今天知道提了正科，在办公室蹦得比军犬还欢。"想起少女举着红头文件傻笑的模样，他眼底泛起笑意，"没有生个女儿真是遗憾啊，张萱天天嗞个大牙傻乐，要是我闺女该多好。要是小靖能娶个像她这样爽朗的姑娘..."话音未落，他忽然自嘲地摇头，"瞧我这当爹的，又开始瞎操心了。"
吴丽芬望着丈夫，忽然想起他刚工作时，连公文格式都要熬夜苦学的模样。如今说起张萱时眼角的温柔，分明是把那份军人特有的关怀，化作了对晚辈的疼爱。窗外的路灯突然亮起，照亮了墙上两张制服照片——一张是陆军中尉的挺拔英姿，一张是副总警监的庄严肃穆，而桌前这个男人，正用半生光阴诠释着从橄榄绿到藏青蓝的忠诚与担当。
吴丽芬望着丈夫谈及张萱时不自觉柔和的眉眼，眼角的笑纹也跟着漾开。她放下汤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既然这么喜欢，那就认个干闺女呗。"见顾有为愣神，她抬手将丈夫滑下的眼镜往上推了推，"看你这反应，还真把人家当亲闺女疼了？下次见面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来提。"
顾有为端起的茶杯悬在半空，热气扑得眼眶发烫。他想起张萱在办公室得知晋升时雀跃的模样，想起她熬夜整理文件时揉眼睛的样子，恍惚间竟真将那抹身影与记忆中缺失的女儿形象重叠。"你这主意倒好..."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发闷，"不过还得看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
"哟，我们顾大厅长也有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吴丽芬笑着起身收拾碗筷，瓷碗碰撞声清脆悦耳，"就这么定了，等小靖婚礼上，我找个机会问问。"她回头望向衣架上的警服，半包国徽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咱们家有个穿军装的儿子，再来个爱笑的闺女，倒也圆满。"
顾有为望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厨房暖黄的灯光将这个普通的夜晚晕染得格外温馨。从转业到如今的副部级，那些挑灯夜战的岁月、雷霆万钧的决策，此刻都不及妻子这句"认个干闺女"来得熨帖。他伸手摩挲着桌布上的褶皱，想象着张萱穿着喜庆衣裳喊"爸妈"的场景，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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