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办公室切割成明暗两半，顾有为握着手机的掌心沁出薄汗。窗外省委大院的银杏叶簌簌飘落，提醒着他换届倒计时牌上跳动的数字——刘正夯升任国务委员的公示期还剩七天，而贡城项目的僵局，正像根刺扎在这位即将履新的省委书记心头。
"董处长，我是顾有为。"他刻意压低声音，每个字都裹着密不透风的焦虑，"书记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听筒里先是一阵文件翻动的窸窣声，紧接着董佑群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顾主任，这回可把书记惹得不轻。下午省长办公会那场戏，全落进书记耳朵里了。"
顾有为喉结滚动，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他太清楚刘正夯为何动怒——孙昕在省长面前递方案时，丁阙志那句模棱两可的"按规矩办"，看似是在处理项目问题，实则是在权力交接的敏感时刻，对即将升任副国级的省委书记摆出了不咸不淡的态度。这种微妙的试探，让向来强势的刘正夯倍感憋屈。
"书记一整天都阴着脸，连平时最爱的龙井茶都没喝两口。"董佑群的声音压得极低，"临走前还把贡城项目材料摔在桌上，说'程序问题要彻查，但项目也不能黄'。你知道的，书记最讨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
办公室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外机的嗡鸣。顾有为望着墙上与刘正夯的合影，照片里两人在重点项目开工仪式上谈笑风生的画面，此刻却让他如坐针毡。作为刘正夯一手提拔的嫡系，他竟让项目在这关键节点出了岔子。
"书记的意思是，"董佑群顿了顿，语气稍缓，"你立刻联合自然资源厅成立督导组进驻贡城。整改要快，手续要全，但项目进度也不能耽误。"他特意强调，"书记说了，这不是什么障碍不障碍的问题，就是单纯看不得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太极。"
"明白！"顾有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板，"我半小时内召集班子开会，连夜制定督导方案，明天天一亮就带队去贡城！"
挂断电话后，顾有为抓起红笔在督导方案封面上重重写下"特急"二字。窗外夜色渐浓，省委大院的灯火次第亮起，他知道这场整改不仅是为了挽救项目，更是要给刘正夯出一口闷气——在权力交接的最后关头，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轻这位即将执掌国之重任的省委书记。
夜雨敲打着顾有为办公室的落地窗，将城市霓虹晕染成流动的光斑。他捏着手机在地毯上来回踱步，最终按下通话键——对面是平级的正厅级干部，更是暗藏机锋的政场对手。
"老顾？这么晚还没休息？"孙昕的声音裹着红酒杯轻碰的脆响传来，"该不会还在为贡城的事犯愁吧？"
"老孙这话说的，咱们都是为全省发展操心的人。"顾有为倚着办公桌，刻意放缓语调，"刚接到省委通知，要成立联合督导组。书记特别交代，整改既要严守红线，又得保障进度——这不正是你这位土地管理专家的专长？"他指尖划过文件上"特急"的红章，语气似有若无地带上刘正夯的烙印。
电话那头传来绵长的饮酒声，孙昕轻笑："顾主任抬举了。不过有些程序问题，可不是一句'特急'就能绕过的。"
"程序自然要守，这点我比谁都清楚。"顾有为转动钢笔，金属笔帽磕在桌面发出轻响，"听说省长前天特意过问贡城进度？书记升任公示期的节骨眼上，有些事......"他突然停顿，听筒里的呼吸声明显加重。
"老顾，你这话什么意思？"孙昕的声音冷了下来。
"没别的意思。"顾有为望向墙上与刘正夯的合影，"丁省长在省政府会议上那句'按规矩办'，既是给程序把关，何尝不是想看看各方的应对？咱们两位正厅牵头督导，既能给省长交上合规答卷，又能保住贡城的发展势头，岂不两全其美？"
长久的沉默后，孙昕突然笑出声："不愧是刘书记看重的人，连省长的心思都摸得这么透。行，明天十点，我准时到。"
挂断电话，顾有为给董佑群发送完信息，凝视着窗外的雨夜。他太清楚这场博弈的本质——丁阙志绝非想与未来的副国级对抗，那句模棱两可的表态，不过是官场更迭时的常规试探，既保留回旋余地，又能试探刘正夯阵营的底线。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这微妙的平衡中，既维护刘派的利益，又给省长台阶，让这场权力交接的暗战，最终化作各方都能接受的"圆满结局"。
夜幕如墨，省发改委大楼顶层的办公室内，顾有为背着手立在落地窗前。城市的万家灯火在他身后明明灭灭，眼镜下的目光却冷得像淬了冰。反复摩挲着手机片刻，他终于按下拨号键，语气沉得能滴出水来："金主任，我是顾有为。通知胡锦莲、苏悦、赵文斌，再从审计处调三个人，一小时内必须出现在大会议室。明天凌晨五点半，准时启程去贡城，谁耽误了，就别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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