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如丝般缠绕着青瓦白墙，沈砚之站在刑部大牢的拱门前，袖中密报的字迹仿佛还在灼烤着掌心。三日前，江南织造府送来的加急文书里夹着半片靛蓝色锦缎，那纹样正是五年前震惊朝野的"蓝焰案"中失踪的贡品。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鎏金令牌，铜锁开启的声响在空荡的廊道里格外刺耳。
"大人，刘管事醒了。"狱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地牢深处的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靠墙而坐的中年男子正用碎瓷片割开渗血的衣袖，露出小臂上蜿蜒的青色纹路——那是江南水匪的标记。沈砚之瞳孔微缩，这个在织造府当了十五年账房的老人，竟与太湖匪帮有关联。
"刘全，你可知私通匪寇该当何罪？"沈砚之拽过木凳坐下，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冷硬的阴影。刘全的手指突然颤抖，碎瓷片划破皮肤却浑然不觉："大人...小人也是被逼无奈...他们说要是不照做，就把绣坊三百个孩子全沉塘..."
话音未落，地牢顶部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沈砚之 reflexively 抽出腰间软剑，转身时只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入，袖口翻卷间甩出三枚淬毒的梅花镖。剑锋与暗器相撞迸出火花的刹那，他瞥见刺客耳后黄豆大小的朱砂痣——这是江湖杀手组织"血蔷薇"的标记。
"留活口！"沈砚之旋身避开刺向咽喉的短刀，余光却注意到刘全突然抓起桌上的烛台砸向自己。当啷声中烛火熄灭，黑暗里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他挥剑劈开刺客的锁链刀，脚尖踢飞滚落的火折，却在火光重燃时瞳孔骤缩——刘全已倒在血泊中，咽喉插着半枚碎瓷片，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石墙。
沈砚之蹲下身掰开死者紧握的右手，掌心里是团揉烂的草纸，展开后赫然是用鲜血画的苏州城布防图。刺客趁机掷出烟雾弹，等他追出地牢时，雨幕中只剩几枚带血的脚印延伸向西街。街角的更夫抱着梆子打盹，梆子上的"卯时三刻"字样在雨中洇开淡墨色的晕染。
回到刑部衙门已是寅时，案头的茶盏早已凉透。沈砚之将染血的布防图铺在舆图上，指尖沿着护城河标记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城西废弃的染坊。五年前蓝焰案的卷宗里，这个地方曾是私铸钱币的窝点，难道幕后黑手想故技重施？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六百里加急的黄绫信封被拍在桌上。拆开的瞬间，沈砚之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信中附的密报称，今晨有三艘商船打着漕运总署的旗号驶入长江，船底暗格藏着形制诡异的火器。而落款处的朱砂印记，竟与当年蓝焰案主犯的私章一模一样。
"来人！"他猛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击桌角发出清脆声响，"立刻调遣顺天府暗桩监视染坊，再派人去查漕运总署近三月的船只通行文牒。"话音未落，后堂传来瓷器碎裂声，负责誊抄卷宗的小吏跪倒在地，散落的宣纸间露出半张绘着机关图的羊皮卷。
沈砚之捡起羊皮卷，目光落在图中那个八角形的铜制器物上。这个与蓝焰案中炸毁怡春楼的机关炸弹极为相似的设计图，此刻正被小吏用颤抖的手指拼命遮掩。"你是谁？"他扣住小吏脉门，察觉对方腕间有常年握笔的茧子，却在肘弯处摸到刺青的痕迹——那是已经覆灭的靖难遗孤组织"赤霄盟"的印记。
小吏突然咬破藏在齿间的毒囊，沈砚之来不及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七窍流血倒在卷宗堆里。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雨帘中隐约传来更夫敲打的梆子声，却是本该在子时敲响的"天干物燥"。他猛地推开窗，只见街角的灯笼不知何时换成了靛蓝色，正是今日刺客所穿劲装的颜色。
子时三刻，沈砚之带着二十名锦衣卫潜至城西染坊。腐朽的木门被推开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梁上的蝙蝠。正殿中央摆着七口黑檀木箱，箱盖打开处露出半截鎏金枪管，正是密报中提及的火器。最左侧的木箱里，整齐码放着印有漕运总署火漆印的通关文牒，日期赫然是三日后的端午。
"大人，后堂有暗格！"锦衣卫百户的喊声从右侧耳房传来。沈砚之踢开堆积的靛蓝染料桶，露出地面上刻着八卦图的石板。当他将随身玉佩按在阵位凹槽时，石板轰然开启，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阶，潮湿的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
地下密室的石墙上挂满了泛黄的卷宗，沈砚之借着火折子光芒看去，瞳孔猛地收缩——这些竟都是近十年间朝廷重臣的秘辛，从户部尚书的贪墨证据到禁军统领的通敌文书，每一份都足以掀起轩然大波。密室尽头的石桌上，摆着半块羊脂玉佩，纹路与他腰间所佩竟能严丝合缝。
他握着玉佩的手突然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二岁那年，父亲被冠以通敌罪名斩首前，曾塞给他半块玉佩，说"见玉如见故人"。此刻看着眼前的另半块，沈砚之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含冤的悲愤，而是藏着更深秘密的复杂神情。
石桌上还放着一本账册，翻开第一页，入目是熟悉的字迹——那是已经病逝的内阁首辅徐阶的笔迹。"五月初五，龙舟宴..."字迹在水渍处晕开，后半句被刻意涂掉，只留下零星墨点。沈砚之猛然抬头，看向密室顶部的通气孔，透过雨滴间隙，能看到夜空中若隐若现的北斗七星，勺柄正指向东南方的紫禁城。
当啷一声，账册掉在地上，露出夹在其中的请柬。明黄色的缎面上，用金线绣着端午龙舟宴的邀请函，落款是御书房总管太监陈林。沈砚之忽然想起，三日前正是陈林亲自转交的江南密报，而此刻染坊发现的漕运文牒上，也盖着陈林的私印。
雨声渐急，密室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沈砚之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头顶传来石块移动的声响，通气孔被缓缓封死。他冲向石阶，却见入口处腾起青色烟雾，带着甜腻的香气——是迷烟。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石墙上突然显现的荧光字："蓝焰重燃，血染龙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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