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逸妍目送司珩独自离开后,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虞涔的死,与司珩那番关于“重生”的冰冷话语,像两枚楔子钉入心底,寒意久久不散。
她没有选择跟上司珩,而是转身朝契宇城更深处的街巷走去。
午后昏红的光线如稀释的血浆,涂抹在低矮的房檐与斑驳的石板路上,整条街弥漫着一种窒息的宁静。
逸妍放慢脚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先前交易的一幕幕——
她看见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将一枚浑浊的眼球放入天平的托盘,换来一小袋发黑干瘪的谷物。
老妇另一只眼眶早已空洞,干瘪的眼皮软软垂着,可当她接过那袋粮食时,嘴角竟浮起一种近乎安详的满足。
她看见一个少年紧咬下唇,用粗糙的石片生生切下自己一截小指。
鲜血滴滴答答,他却死死攥住换来的、一张字迹模糊的陈旧皮纸,眼中燃着某种近乎癫狂的炽热。
逸妍走走停停,眉头越锁越紧。
她察觉,这些城民在献出血肉、甚至关乎灵魂的“代价”时,脸上并无恐惧或痛苦,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虔诚,或是急切的期盼。
他们不像在失去什么,倒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供奉,以换取某种更珍贵的东西——也许是片刻安宁,也许是一线虚无的“希望”。
更令她不安的,是偶尔交谈中泄露的细节。
一位失去双臂的木匠用嘴叼着工具,一边劳作一边含糊地告诉她:“城主大人……是执秤者,是公平的化身。我们给予,我们获得……这是契约,是规则。”
问他是否害怕,他浑浊的眼里掠过一丝困惑:“怕?为什么要怕?这是为了……为了更好的以后。”
另一位眼眶空洞的年轻女子,在换得一匹粗布后,对逸妍轻声说:“灵魂……是很重的东西。留在这里,反而是负担。交给城主大人……或许能去更远的地方。”
逸妍站在逐渐昏沉的街口,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这绝非简单的愚昧或恐惧所能解释。
长期的“契约”浸染,已彻底扭曲了城民对身体、生命乃至灵魂的认知。
献祭不再是被迫的牺牲,而是内化为一种本能的“正确”,甚至是通往某种“更好归宿”的途径。
司珩所说的“重生”,难道正是利用了这种扭曲的信仰,以灵魂为筹码进行交易?
逸妍想起司珩眼中那簇近乎癫狂的光,想起她提及“另一个自己”时那种偏执的认真。
这座城,与其说是在“契约”保护下存续,不如说是在一种集体性的、对“交易”与“代价”的病态信仰中,缓缓滑向某个未知的终局。
而司珩——这个手握天平的“城主”,究竟是这场信仰的无意识傀儡,还是……正在亲手推动它的棋手?
“不对……”逸妍摸着下巴,轻轻摇头,“最初建立「契约」的,是司珩口中的‘雪哥哥’。或许这座城市在交到司珩手上时,早已病入膏肓。”
她转过身,望向暮色中寂静得诡异的街道,心中却浮起另一个疑问:
那个所谓的“另一个司珩”,真的有能力实现“重生”吗?如果她能做到,为什么交给司珩的嘱托却是——「一定要逃离这里」?
这矛盾的指令像一道裂缝,让逸妍忽然窥见了一丝隐藏的逻辑。
如果“重生”真的可行,那“逃离”便显得毫无必要。除非……“重生”本身并非目的,而只是手段;或者,那根本就是一条更隐蔽的、无法回头的绝路。
那个“她”交给司珩的,究竟是救赎的许诺,还是另一重更深的枷锁?
逸妍抬起头,望向城主府的方向。
那座高耸的建筑在血色天幕下只是一个漆黑的剪影,沉默地俯瞰着整座病态的城市。
她必须再去见司珩一次。
这一次,不再是被动跟随,而是要问出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你究竟……在跟谁做交易?那个“另一个自己”,真的希望你“重生”吗?
还是说,你从头到尾,都只是某场庞大祭仪中……最珍贵的那个祭品?
……
再次来到城主府,门口的骑士已然不见踪影。
尽管心中疑惑,逸妍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府内如同她离开时一般寂静,但这寂静却令她愈发不安。
虞涔既已遇害,说明契宇城中混入了心怀叵测之人。
那人或许知晓了司珩的意图,是专程来“阻拦”的?而且她无法确定那个神秘的黑袍人是否还会再次现身。
逸妍抬手轻唤,果冻与小熊无声地在她身侧凝现。
果冻挠了挠蓬松的卷发,抱着怀里的小熊环顾四周:“除了城主,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了。主人不是也能感知到吗?”
逸妍摇摇头:“是能感知,但不可掉以轻心。如果对方有掩盖异能波动的手段,便难以察觉。”
逸妍准确无误地来到司珩的房间门口,转向身侧:“果冻,小熊,你们守在门外,保持警惕。”
果冻与小熊齐声应道:“了解。”
逸妍抬手敲了敲门:“司珩,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传来熟悉的、略带稚气的声音:“可以,进来吧。”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与城主府肃穆氛围截然不同的、充满柔软色调的卧室布置。
司珩正穿着缀有蕾丝花边的睡裙,整个人趴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一副精致的星象棋盘。
“你在……下棋?”
“嗯~”司珩从软乎乎的地毯上支起身,仰脸看向她,“本座还以为,卿今夜不会回来了。”
逸妍脱了鞋,被司珩拉着一起坐到了柔软的地毯上。
“卿会下棋吗?”司珩仰着小脸问。
逸妍点点头:“会一点。”
司珩立刻从旁边拖出一只木箱,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棋具。
她先举起飞行棋和跳棋,眼睛亮亮地问:“那这两个呢?卿也会吗?”
“呃……”逸妍有些尴尬——她本是来谈正事的,“我其实……”
司珩又翻出象棋与国际象棋,自顾自地将棋盘在两人之间摆好:“那来跟本座下这个吧?这个卿总会吧?”
“我……”
话音未落,司珩已经开始摆放国际象棋的棋子,动作认真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逸妍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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