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油在平底锅里发出刺啦的声响，林小溪手腕翻转，铁勺精准勾住蛋液边缘，金黄的蛋皮如蝉翼般裹住虾仁滑入盘中。她刚要撒上最后一把香葱，突然听见煤气罐阀门发出异常的嘶鸣。
“小心！”助手的惊呼声被爆炸声撕裂。剧烈的气浪将她掀向料理台，锋利的菜刀划破围裙带，在她视线模糊前的最后一刻，倒映着火焰的刀刃上，她看见自己额角正渗出鲜血。
再睁眼时，鼻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粗糙的麻布枕头硌得后颈发疼，头顶是漏着天光的竹篾屋顶，几只苍蝇在梁上懒洋洋地盘旋。林小溪挣扎着起身，土墙裂缝里漏进的风卷着灶间的炊烟，熏得她眼眶发酸。
“哟，这死丫头可算醒了？”
冷硬的女声从堂屋传来，伴随着碗筷重重搁在木桌上的响动。林小溪扶着墙站起来，瞥见土陶镜里映出张陌生的脸——皮肤蜡黄，左眼角爬着块暗红色胎记，嘴唇干裂得起皮，额角还缠着渗血的粗布绷带。
“这是……”她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沙。记忆如潮水翻涌，原主的人生片段走马灯般闪过：被继母卖到乡下的孤女，因长相丑陋遭村民嘲弄，今早不慎跌落土坡，撞到石头后便再没醒来。
“发什么呆？”破门被猛地推开，身形壮硕的中年妇女叉腰站在门口，青布围裙上沾着洗不掉的油渍，“家里养头猪还知道拱食，你倒好，睡了一整天，想饿死我们不成？”
林小溪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土墙上。原主的记忆里，这女人是她的继母李翠花，也是这个家的绝对权威。此刻对方正用看废物般的眼神剜着她，鼻孔里哼出的气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娘，姐姐头上还伤着……”怯生生的童声从李翠花身后传来，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担忧，“让爹去镇上抓点药吧？”
“抓药？”李翠花反手给了男孩后脑勺一巴掌，“你姐这金贵身子，咱们 家可养不起！林小宝你给娘记好了，往后少跟这丑八怪凑一块儿，当心带坏了你！”
“够了！”略显沧桑的男声从堂屋传来，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掀开竹帘走进来，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洗得发白，“小满才醒过来，你少说两句吧。”
李翠花猛地转身，肥厚的腮帮子抖得像块发馊的面团：“林大山，你翅膀硬了是吧？这家里哪轮得到你跟我顶嘴？她可是你亲闺女，你心疼她，行啊，往后她的饭你自己做，省得我落人话柄！”
林大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搓了搓，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硬邦邦的玉米饼：“小满，先吃点东西……你娘她就是嘴硬，等你病好了，多帮家里干点活儿，她……”
“用不着你假惺惺！”林小溪脱口而出的话让自己都愣了愣。原主积压多年的委屈如火山般喷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连现代身为顶级厨师时都未曾有过的尖锐，“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往后赚了钱会还给你们，绝不会拖累这个家！”
李翠花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就你这丑模样，还想赚钱？趁早死了那条心，等过两年寻个老实庄稼汉嫁了，别给我在家白吃白喝！”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扎着麻花辫的少女推门而入，粗布褂子肩头还沾着草屑，怀里抱着捆新鲜的艾草：“娘，您快去看看，咱家菜园子让野猪拱了！”
“什么？”李翠花脸色骤变，抓起墙角的木棍就往外跑，临出门前还不忘瞪林小溪一眼，“死丫头，赶紧把灶上的猪食煮了，敢偷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只剩下林大山和林小宝。空气里浮动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林小溪低头盯着自己粗糙的掌心，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净的泥垢。这具身体的主人，从前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姐姐……”林小宝怯生生地凑近，从裤兜里掏出颗皱巴巴的水果糖，玻璃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泽，“这是我攒了半个月的糖，给你补身子。”
看着男孩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林小溪鼻尖突然发酸。她伸手接过糖果，指尖触到男孩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帮家里喂鸡喂猪磨出来的。原主记忆里，这个弟弟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小宝，谢谢你。”她轻声说，将糖果塞进男孩手里，“姐姐现在不饿，你留着自己吃。”
林大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从门后拿起锄头：“我去地里看看你娘，你……好好歇着吧。”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阳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在泥土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林小溪缓缓走到灶台前，揭开黑漆漆的锅盖，里面是半锅浑浊的野菜粥，浮着零星几点油花。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现代厨房的油烟味、食客们的赞叹声、颁奖典礼上的镁光灯……那些曾经属于林小溪的荣耀，此刻都如镜花水月般遥远。但掌心残留的糖果温度，又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现在的她，是这个叫“林小满”的农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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