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落雁坡染成赤金。
“起风了。”北奚公主的耳语混着血腥气拂过耳际。
她的身旁人知道，这风里裹着二十年前的冤魂。
乙弗循的银鳞甲泛着冷光，指尖轻抚腰间玉带扣上的凤纹，这纹路已被摩挲得模糊，如同她记忆里父王战袍上的刺绣。
“看那株垂丝海棠。”
哥舒衔月指尖轻点，坡顶花树在风中摇曳，绯红花瓣飘落在她肩甲，与玄色披风上暗绣的北奚狼纹相映成趣。
她轻轻握住乙弗循的手腕，余晖斜照仍不掩眸中清逸：“待此战毕，我要用这花给你编个冠。”
战鼓声如滚雷碾过大地。
赫连羽的玄甲战马踏碎满地落英，金丝狼纹披风在疾驰中猎猎作响。
春申之战留下的刀痕斜贯他右颊，此刻却更添威仪。
这位已过半百的北燕王勒马阵前，目光掠过哥舒衔月时似有星火明灭。
“平凉郡主！”他长刀直指中军大纛，“二十年前你父王殒命铁浮屠马蹄之下，今日可敢与某堂堂正正一战？”
话音未落，北燕军阵中传来铁甲碰撞的轰鸣。
八百铁浮屠列阵时，青铜面甲下传出野兽般的低吼。这些身高九尺的巨汉皆饮过狼血，玄铁重甲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磷光——那是西燕皇室秘传的淬火术，将阵亡将士骨灰熔入钢水所铸。
乙弗循掌心渗出冷汗。
那些被铁蹄踏碎的童年记忆突然鲜活——地窖缝隙渗下的血珠，母亲绣鞋上沾着的碎肉，还有父王残缺的银甲。
她闭目深吸气，暮春的风裹着海棠香与远处炊烟，竟与羽丘城破那日的味道重合。
“放狼烟！”哥舒衔月弯刀出鞘。
三柱青烟直冲云霄，坡顶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北奚虎师重骑自伪装成山岩的掩体后冲出，战马眼罩周骤然揭开——这些饮过蛇胆的草原烈马见光发狂，铁蹄踏过之处，铁浮屠的幽蓝甲胄竟如陶器般迸裂。
北奚公主眼中锋芒乍现，那是草原头狼锁定猎物的眼神。
乙弗循会意颔首，令旗挥动瞬间，景州轻骑如离弦之箭扑向北燕两翼。
哥舒衔月适时地挽弓搭箭，三支重羽箭破空之声惊起飞鸟。
最前排的铁浮屠应声落马，铁甲坠地激起尘土。
乙弗循银枪挑起令旗：“变鹤翼阵！”
景州轻骑如白鹤展翅分掠两翼，手中钩镰枪专削马腿。
“破阵！”
北燕王低沉的战吼掀起气浪，铁浮屠重骑同时摘下青铜面甲，露出布满疤痕的狰狞面孔。
这些九尺巨汉喉间发出狼嚎般的啸叫，马蹄踏碎满地海棠，玄铁重甲在冲锋中竟泛起暗红血光——当年羽丘城破，他们正是用这般姿态碾碎西燕皇城的最后防线。
乙弗循的银枪在掌心转出冷芒，二十年前地窖缝隙里渗下的血珠又在记忆里鲜活。
她看见哥舒衔月鎏金护甲上的狼纹在暮色中闪烁，北奚公主弯刀出鞘的刹那，三柱青烟如同巨蟒直冲云霄。
铁浮屠阵型大乱时，卫王隐约嗅到风中异香——赫连羽的玄甲战马已冲破三重防线，刀锋所指处，血浪翻涌如春江潮水。春申之战留下的箭疤在他右颊跳动，每一次挥刀都精准斩断钩镰枪杆。
“冲阵！”乙弗循银枪高举，枪尖挑碎飘落的海棠。
金铁交鸣震耳欲聋。当赫连羽突破重围杀到眼前时，乙弗循闻到了他战袍上的沉香气。
“这气味……”
她银枪横扫格开劈来的长刀，枪杆与刀刃相撞迸发的火星，照亮了赫连羽右颊那道深可见骨的箭疤——正是刚刚结束的春申之战里，春申乱军所留。
“郡主听说过铁浮屠甲胄的玄机么？”
赫连羽策马回旋，刀背拍飞三名景州士卒，“每副甲胄都熔着西燕宗室的头盖骨。”
他刀尖挑起半片残甲，幽蓝磷火中果然浮现金色龙纹，“比如这副，大概是你的某位叔祖……”
银枪如怒蛟出海，乙弗循眼底泛起血雾。
枪尖触及玄甲缝隙的刹那，她赫然看清赫连羽眼底的笑意——那是猎人诱敌深入的快意。
“小心！”哥舒衔月的惊呼与箭矢破空声同时响起。
乙弗循银枪横扫，堪堪架住劈向面门的长刀，虎口震裂的血染红枪杆，她却在赫连羽眼中看到转瞬即逝的迟疑。
“阿循！小心身后！”北奚公主的嘶喊惊破战阵。
乙弗循旋身回刺，枪尖贯穿偷袭者咽喉的瞬间，赫连羽的刀锋已削断她三缕青丝。
金铁相撞的火星照亮两人面容，她听见对方低语：“当年景州城下，你父王本可活命……”
银枪忽地爆发出凤鸣般的颤音，乙弗循旋身避过致命一击，枪尖在玄甲上擦出连串火花。
三支重羽箭洞穿玄甲的刹那，漫天花雨突然静止。
第一箭洞穿赫连羽护心镜，第二箭射落他手中长刀，第三箭穿过他左肩将人钉在枯柳树上。
赫连羽踉跄坠马，胸前箭羽随着呼吸颤动如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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