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珊被万盈月眼神中，骤然释放的威压所震慑，心下微凛，立刻打着圆场道：“sorry，万小姐，最近实在是事务繁忙，人有些口不择言，还望见谅。”
万盈月并未立刻接话，只是用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片刻后，才缓声道：“董小姐，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五大家族从没涉足过纺织业吗？”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因为大家都敬佩你们董家女子，能在一片颓势中顶起一片天，创下神话。民生之本的生意，才是这个时代真正源源不断的财富。我们几家或多或少都曾为你们行过方便之门，可你们，却转头去帮衬外人？”
董珊自知在这件事上理亏。
当年董家有一批紧要货物被扣，几番打点都石沉大海，最终托关系，求到万家的万嘉庆出面，才将货物顺利取出。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万小姐，正如您所说，这是时代的问题，也是人情的问题。宫家祖上于我们董家有再造之恩，在人情和恩情面前，我家只能选择站在他家那边。”
万盈月挑挑眉。
董珊道：“当年军阀混战期间，我家祖上逃难至阳东，身无分文，全凭一手裁缝手艺勉强糊口。乱世之中，女子生存尤为艰难……是当时的阳东王，冯未霖大帅见义勇为，不仅出手相助，更赠予一笔资金，助我家祖上前往当时的上海滩发展。这才有了我们董家后来的局面。”
万盈月听着故事，吃着蛋糕兴致勃勃，见她停下，便抬眸望去。
董珊与她对视，清晰而缓慢说道：“宫家，就是冯大帅的后人。”
万盈月执叉的手，顿了一下。
怪不得！
雍雅山房原就是当年阳东王的后花园，如今却归宫家所有，还有容龙别墅那块风水宝地。
她原以为宫家是攀附上了阳东王的后人，却没料到，他们竟就是后人本人。
一切线索瞬间在脑中串联起来，变得清晰明朗。那些与宫家交往密切势力，定然都与当年的阳东王关系匪浅。
她眼底闪过丝兴味，倒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董珊说完冯家旧事，微妙的沉默被夜风吹散。她看向万盈月，语气恳切：“万小姐，如今缘由您已知晓。董家夹在恩义与时势之间，实属无奈。不知，五大家族能否高抬贵手，放过董家这一回？”
万盈月指尖轻敲桌面，并未立刻回应。
恰在此时，一个温润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介入，打破了露台的私密氛围。
“这位小姐，”查嘉良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身姿挺拔，面带恰到好处的绅士微笑，对着董珊微微颔首，语气礼貌，“宴会尚未结束，是否应该将我的女伴归还于我了？”
董珊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立刻起身，得体地笑了笑：“自然。是我占用万小姐太久了。查律师，万小姐，失陪。”
董珊离去后，查嘉良在万盈月对面的藤椅上坐下，语气温和：“她找你，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万盈月看向查嘉良的眼神倏地一亮，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Kelvin，你知不知道阳东王？”
“当年那个军阀？！”查嘉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漾开一抹了然的微笑，“当然知道。万家三爷当年南下港城救她二哥，就是向阳东王借的兵。那一次，我家祖上可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万三爷的……杀伐果断。”
这话瞬间点醒万盈月，想起来外公曾经讲过这个故事。
当时祖上父亲万启山正深陷北平府部之争，二儿子在港城寻找失踪的长兄时，被九龙城寨其中一个的帮会，设下“白鸽局”坑害囚禁。
最终由祖上万卓柯临危受命，低调南下营救。九龙城寨乃三不管地带，即便是当时的名门望族查家也难以插手。
万卓柯果断借兵于阳东王，又得龙家龙劲舍命相助，方才成功救出二哥。
事后，主导此事的帮会，被万卓柯带兵彻底清剿，尽数绞杀焚烧。
“怎么了？Moon。”查嘉良见她陷入沉思，轻声追问。
“没事，”万盈月敛起心神，微微一笑，“我们出去吧。”
万盈月就着查嘉良体贴伸出的手臂，站起身。
二人刚并肩步入流光溢彩的主厅，还没来得及融入人群，便几乎与另一行人迎面撞上。
为首之人，正是宫宴卿。
他一身深色西装，气质桀骜，在一众宾客中显得格外出挑。此刻，他正与身旁一位洋人官员低声交谈，抬眼间，恰好与万盈月、查嘉良相遇。
空气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宫宴卿的视线淡淡扫过查嘉良虚扶着万盈月的手臂，最终落在万盈月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Moon，”他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真是巧遇。”
万盈月抬眸望向他，没有说话，细细打量起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
这张从小看到大的脸，此刻，万盈月重新审视一番。
掠过他飞扬的眉骨，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含笑的薄唇，最终落在他眼尾的红色泪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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