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包厢中的万鲍闻言搁下汤匙，面上笑意渐敛，叹了口气，“囡囡，你以为当年外公没阻止吗？有些旧事，也该让你知晓了。”
当年，万鲍亲自出面拿钱给潘东，让他离开万嘉宝。数目不小，够他在南洋置产安家。
没想到，潘东不止拒绝，还拿出自己全部身家，不过是一间小贸易行的股份和几张存折。他承诺会尽全力赚钱给嘉宝生活保障。
万鲍当时只觉得可笑。潘东一个靠海员起家的小商人，也配谈保障他女儿的生活？
之后万嘉骏、万嘉庆、荣啸、胜沛加上苏家人软硬兼施，各种手段，倔小子纹丝不动。
最后龙霆出面，甚至将潘东扔进蛇坑，潘东硬是没求饶，仍说对万嘉宝是真心的。
讲到此，万鲍说道：“囡囡，外公讲这些，不是劝你原谅谁。只想告诉你，他当初确是一片真心，也很有骨气。若非如此，岂会连命都不要？”老人长叹，“只是缘深缘浅，他没有和嘉宝共度一生的缘分。”
“我也没有和他做父女的缘分。”万盈月无所谓耸耸肩。
万鲍转移话题，两人边吃边聊，包厢里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
待主菜用毕，万鲍挽起长衫袖口，拿起银制蟹八件，开始拆蟹。
银剪在蟹壳间游走，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不过片刻，完整的蟹肉便被剔出。
“还是外公厉害！”万盈月托着腮，看老人将拆好的蟹肉码成小山，“拆过的蟹还能拼回去。”
万鲍将盛满蟹肉的瓷碗推到孙女面前，“你啊！就没小时候厉害，现在一碗饭都吃不完。”说着又拿起一只肥美的黄油蟹，银剪剪开蟹壳。
万盈月吃着螃蟹，问道：“外公，商锦良找你什么事？”
万鲍手上动作不停，轻哼一声：“你不知道什么事？苏家小子闹什么？”
万盈月甜笑：“外公，我会解决。”
“你和宫家小子要大婚了？！”万鲍打趣道。
“报纸瞎写的。”万盈月轻描淡写回答，夹了一筷子蟹肉放进外公碗里，“您尝尝，这蟹黄多鲜。”
待又一只蟹拆完，万盈月说吃不下后，万鲍起身去洗手，仔细地用丝质手帕擦干双手，这才回到座位，端起青花茶盏轻抿一口陈年普洱，“囡囡，这次去荷兰怎么样？”
万盈月放下筷子，认真道：“我去拜祭了一下祖上母亲，她在整个家族地位很尊崇。何泊滔给了我马交城赌场60%股份。我在M国代理了香烟，刚好吕家烟草在我手上第一笔生意。”
事业这块万鲍从不担心万盈月，她早就能独当一面。只是感情方面，有些弄不明白现在这些年轻人。
万鲍沉吟片刻，突然问道：“这次小妄闹成这样，事先有没有和你说一声？！”
“有！我还收购了些股票，小赚一笔。”万盈月眨了眨眼，“外公，这次我在荷兰给你淘到一对古董花瓶！我们年轻人的事没什么可说的，多给我讲讲祖上的事情吧！”
万鲍看穿她的心思，却也不点破，故意打趣道：“你们年轻人不是最讨厌我们想当年吗？！”
“我没有喔！外公，我最爱听您想当年了！就我们这代，和你们完全比不了！”
万鲍被哄得开怀大笑，同万盈月又讲起往昔。
饭后，祖孙俩去了元舞台。
万鲍拄着龙头手杖拾级而上，万盈月挽着他的手臂，旗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二楼贵宾席正中央，湘绣帘幔半卷，露出内里雅致的陈设。
荣唯宝斜倚在太师椅上，烟斗里飘出缕缕青烟，在琉璃灯下氤氲成一片。
荣祖耀懒散地靠在雕花栏杆边，指尖捏着的瓜子壳簌簌落下。
叶天阔则笔直端坐。
三人的身影在鎏金灯盏的照射下，在红毡地毯上投出深浅交叠的影子。
见万鲍到来，叶天阔立即起身，快步上前搀住老人另一侧手臂：“鲍爷爷。”
荣祖耀立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恭敬地接过万鲍的龙头手杖，待老人落座后才双手奉还。
“金棠哥呢？”万盈月环视一周问道。
荣祖耀是真什么都不想知道，但偏偏什么都知道，语气含糊，“出差了，明天能回来。”
万鲍锐利的目光看向叶天阔，年轻人立即挺直腰背，“手术很成功，后续一定要听医嘱。”
“是，鲍爷爷。”叶天阔微微躬身，态度恭敬。
荣唯宝在一旁打趣道：“不如你也去M国做做脸，看能不能回到年轻小白脸那样！”
“哼！你就再做一次，也不是小白脸！”万鲍回怼。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间透着几十年交情的熟稔。
铜锣声骤然响起，戏台上大幕徐徐拉开。
万盈月仍不时张望四周。
万鲍凑近低语：“不用看了，苏家小子非得来我这请罚，挨了三鞭走了。”
她睫毛轻颤，转头看向外公。戏楼里的人声鼎沸仿佛都成了背景，只余万鲍眼底的深沉。
“囡囡，小妄从小性格就不适合当家主，可如今苏家只剩他一个。”万鲍摩挲着九龙玉佩，语气放缓，“凡事，你一定要劝劝他。”
“外公，妄仔有本事的，只是不近人情些。”
“这个时代讲的就是道义，他却什么都不顾，你同他好好讲讲。”
“外公，您给他巴掌，拿我当甜枣？！”万盈月歪头轻笑。
“我书房的人参茶叶你拿的少吗？！”万鲍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万盈月美眸流转，借着斟茶的动作凑近：“这次还得拿点补身子的，外公，有没有什么千年灵芝的？给妄仔好好补补！”
万鲍无奈看了她一眼，接过茶盏时眼底却泛起笑意：“鬼灵精。”
而万盈月转向戏台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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