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余韵未散，顾长哥已将那叠红头文件在石臼旁铺开。
晨雾里渗血的掌心按在《黄帝内经》扉页，阴阳五行图上的金丝竟如活物般游向北斗星痕，在“新型农业合作社”七个字下方结成微不可察的经络图。
“顾大夫！”刘合作社成员粗粝的嗓门撞破药庐寂静，他拎着半筐发蔫的金银花闯进来，“您给瞅瞅这药材品相……”话音戛然而止，男人盯着摊满古医书的会议纪要，喉结滚动着咽回后半句抱怨。
顾长哥起身时带落几片晒干的艾草，青烟在晨光里勾勒出他眉骨硬朗的轮廓：“设备跟不上，再好的药材也留不住活性成分。”他拾起文件里夹着的设备清单，泛黄纸页上歪斜的油印字迹与北斗星痕重叠，恍若某种古老谶语。
村民大会在晒谷场召开时，老槐树上新装的太阳能板正漏着光斑。
王技术员抱着笔记本电脑挤进前排，发梢沾着晨露的薄荷香：“这是省农科院最新发布的智能烘干参数。”她将屏幕转向顾长哥，指尖划过表格时“不小心”碰触到他翻页的手背。
“传统土灶损耗率超过40%。”顾长哥清朗的声线压过场下窃语，举起的手掌间金丝在阳光下流转，“孙老板的恒温烘干机……”
“那龟孙子坐地起价！”刘成员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搪瓷缸里的枸杞茶泼湿了分配方案草案。
几个种植大户跟着躁动起来，沾着泥星的裤腿把水泥地蹭出沙沙响动。
王技术员突然将电脑转向众人，电子表格里跳动的曲线化作无声的震慑：“按顾大夫改良的分配模型，设备投入回报周期能缩短三成。”她耳后翡翠坠子随动作轻晃，在顾长哥倒映着星痕的瞳孔里荡开涟漪。
当夜暴雨再临，顾长哥蹲在药材仓库调试孙老板发来的样机。
王技术员提着应急灯进来时，他正用银针拨弄电路板上的触点，药香缠绕着烙铁松香在潮湿空气里发酵。
“其实我哥认识农机局的……”她的低语被设备突然启动的轰鸣吞没，烘干仓转动的扇叶将两人鬓发吹得纠缠不清。
顾长哥伸手替她扶正滑落的眼镜，指腹残留的艾草灰烬在镜框烙下淡金指痕。
凌晨三点，顾长哥独自对着辐射检测仪闪烁的红光出神。
加密平板上又闪过戴防毒面具的侧脸，这次背景里隐约可见合作社的卫星地图。
他将检测仪贴近正在充电的平板，两道红光突然同步成北斗天枢星的频率。
次日验收设备时，孙老板摸着后颈讪笑：“顾大夫那手针灸绝活，把我这二十年风湿扎服了。”他踹了脚崭新的烘干机，“这玩意就当赔您上次被药渣染坏的镇纸。”
王技术员在验收单上签字时，笔尖突然顿住。
她哥的未接来电在手机屏上跳成刺目的红点，锁屏壁纸不知何时变成了兄妹俩在老家茶山的合影。
檐角铜铃毫无征兆地嗡鸣，惊得她钢笔在孙老板名字上洇开墨团，恰似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暴雨初歇的清晨，合作社晾晒场积着水洼。
顾长哥正蹲在智能烘干机前调试参数，后颈忽然掠过带着土腥气的掌风。
他侧身避让时，指尖银针顺势刺入身后人的合谷穴。
"张大哥风寒入体，该用羌活三钱配紫苏。"顾长哥捏着银针旋转半周，看着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踉跄着后退。
他身后五步开外，张哥哥铁青着脸攥着把折断的艾草杆，那些枯黄碎屑正簌簌落进积水里，泛起细小的油花。
王技术员抱着检测报告冲过来时，发梢还沾着恒温箱里飘出的忍冬香："哥！
顾大夫在帮我们改良......"
"改良到半夜三更？"张哥哥从工装裤兜掏出手机，锁屏壁纸上茶山合影的兄妹俩被划满指甲印，"昨儿设备调试到三点，监控探头拍到你们在仓库......"他忽然抡起墙角的竹篾筐砸向烘干机，二十斤鲜天麻倾泻而出，在金属外壳上撞出闷响。
顾长哥手腕轻抖，三根银针破空钉住飞溅的竹篾。
北斗状排列的针尾在晨光中震颤，竟将四散的药香凝成淡金薄雾。"张大哥可知天麻遇铁器氧化会损失天麻素？"他拾起沾着露水的天麻块茎，指腹按压处渗出琥珀色汁液，"就像令妹的科研天赋，不该困在宗族观念里发酵。"
围观人群的窃语声被尖锐的刹车声割裂。
孙老板从改装皮卡跳下来，鳄鱼皮鞋踩碎水洼里漂浮的艾草灰："顾大夫要的真空包装机到货了，不过......"他掀开防尘布，露出印着外文字母的设备，"得用二十年野山参当定金。"
王技术员突然拽住顾长哥的白大褂下摆，指尖在布料上划出北斗第七星的轨迹："他在农机局备案用的是国产设备编号。"
顾长哥耳畔金丝嗡鸣，眼前忽然闪过昨夜辐射检测仪跳动的红光。
他转身从药柜底层取出檀木盒，掀开时二十年份的野山参须竟自发缠绕成阴阳鱼图案："孙老板要的可是这种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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