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毒辣辣悬在头顶，赵大虎赤着膀子站在自家院门前，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落，在晒得发白的青石板上洇出深色斑点。他攥着铁锹的手青筋暴起，瞪着眼前三个穿蓝工装的男人："丫丫个呸窦虹一！国家惠民工程都敢揩油，当咱们山里人是泥捏的？"
电线杆下，张涛叼着烟斜靠在工具包上，工装袖口卷到肘部露出青龙纹身。他抬脚碾碎地上的烟蒂，冲身后两个跟班使眼色："赵老板这话说的，咱们兄弟大老远从县城过来，收点辛苦钱不过分吧？"
围观的村民骚动起来。张婶攥着刚缴的两百块钱，粗布衣襟被汗浸透："不是说电网改造不花钱吗？"她身后的马二狗挠着头皮嘟囔："俺家昨儿也交了，莫不是被诓了？"
"放你娘的屁！"赵大虎一铁锹砸在门框上，震得檐角麻雀扑棱棱飞起，"老子去县里卖柑橘时打听过，电网改造全免！"他扭头冲人群吼，"乡亲们别信这些电老虎，他们就是欺负咱们没文化！"
人群嗡地炸开锅。刘四挤到前排，晒得黝黑的脸涨成猪肝色："俺家交的三百块能退不？那可是给娃攒的学费！"几个交过钱的妇女抹着眼泪往人堆里挤，汗酸味混着土腥气在烈日下蒸腾。
张涛啐了口唾沫，三角眼扫过躁动的人群："都他妈闭嘴！"他从工具包抽出钳子当啷敲在电线杆上，"实话告诉你们，这穷山沟连正式工都不愿来！就这两百块，交了的保你月底亮堂堂，不交的——"他阴笑着踢翻脚边的绝缘梯，"等着摸黑过年吧！"
李铁牛拨开人群时，正看见赵大虎抄起扁担要拼命。他一个箭步扣住赵大虎手腕，柑橘园里练就的臂力让这莽汉动弹不得："虎哥，跟官家人动手要吃牢饭的。"
"铁牛你评评理！"赵大虎指着张涛鼻子骂，"这孙子要收安装费，老子不给就要断电！"他脖颈血管突突直跳，"上个月卖柑橘的账本还在屋里，白纸黑字记着县电力局的红头文件......"
李铁牛眯眼打量张涛的工牌。蓝底证件上印着"青阳县电力局临时工"，照片边角还沾着油渍。他想起半月前万立彭会长提过电网改造专项款，三百万经费早拨到县财政了。
"张师傅，惠民工程收钱不合规矩吧？"李铁牛捡起地上的绝缘手套，指腹蹭过磨损的橡胶，"县里拨的施工款不够？"
张涛被这绵里藏针的话问得一怔。他打量眼前这个穿褪色迷彩服的青年，裤脚还沾着柑橘园的泥巴，眼神却透着股读书人的锐利。正琢磨怎么唬人，围观人群突然让开条道。
"李老板！李老板来评理！"张婶挥舞着皱巴巴的钞票喊，"你见识广，给咱们说句公道话！"
李铁牛瞥见人群外停着的黑色奥迪，车牌尾号888格外扎眼。常胜集团董事长常胜正跟白小米说着什么，旁边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认得——青阳县招商局局长苏明哲。
"乡亲们稍安勿躁。"李铁牛转身跳上石碾，夏风掀起他汗湿的后襟，"电网改造确实是国家全额拨款，谁要收钱——"他盯着张涛瞬间惨白的脸，"就是喝咱们的血！"
"放屁！"张涛抄起绝缘棒砸向配电箱，火星四溅中扯着嗓子吼，"今天不交钱的都记上黑名单！"两个跟班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钢笔尖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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