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如血。济南城头的"铁"字将旗在硝烟中猎猎翻卷，像只垂死的鹤拼命扑打着翅膀。
沈书瑶按住突然发烫的铜镯，鎏金缠枝纹的镯面下渗出暗红流光。剧痛中，萧烬羽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他琥珀色的右眼还蓄着那年梅树下温柔的笑意，可猩红的机械左眼已凝满寒霜。镯心传来的刺痛分明在说：他在痛，因她困在这金丝笼中。
"王妃可是身子不适？"
宁王朱权的声音惊得她脊背绷直。转身时，这位传闻中"善谋不善战"的王爷正立在帐外。月白道袍染着晚霞，腰间羊脂玉佩上，那根褪色的红绳格外刺眼——那是张氏亲手编的同心结，此刻正灼着她的眼。
"无妨。"她后退半步，绣鞋却踩到自己的裙摆。体内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力量，推着她向前踉跄——是张氏！这个认知让她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唇齿间漫开。
『七年了...』张氏的声音在脑海中荡开，像浸了蜜的鸩酒，『妹妹没发现吗？每次王爷靠近，这具身子都会自己迎上去...就像...』
『住口！』她在心中厉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你的腌臜反应！』
朱权忽然从袖中取出锦囊："若见城头升起黄烟..."
话音未落，她的右手已自作主张地抢过锦囊。指尖抚过锦囊上并蒂莲纹的刹那，沈书瑶浑身发冷——这分明是张氏的习惯！可更可怕的是，丝线摩挲指腹的触感，竟让她想起萧烬羽军装上冰凉的铜扣。
『你瞧...』张氏轻笑，『连指尖都记得...』
远处号角骤响。朱权临走时忽然回头，暮色中他的轮廓与林毅重叠："书瑶，记住泰山之约。"
泰山二字如淬毒的箭镞扎进心窝。那分明是她与林毅约定的暗号！沈书瑶僵立原地，听着体内张氏困惑的呢喃：『泰山？王爷何时...』两种记忆在颅腔内撕扯，疼得她眼前发黑。
子时三刻，济南城头燃起诡异的紫烟。
沈书瑶在帐内来回踱步，铜镯映出的光幕显示朱权已陷入重围。突然太阳穴剧痛——张氏正疯狂争夺视线！她跌坐在绣墩上，瞥见铜镜里自己右眼含泪，左眼却映着萧烬羽紧抿的唇。
"王妃！王爷中伏！"张玉撞进帐内，血腥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刹那间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她已听见自己厉喝："备马！"这声音陌生得可怕——张氏彻底占据了这具身子！
"燕王有令..."
"我说备马！"她看着自己的手抽出墙上宝剑，剑尖抵住张玉咽喉时竟稳如磐石。沈书瑶在意识深处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跃上战马，冲向那片火海。
城门处尸骸枕藉。沈书瑶惊觉"自己"正以不可思议的身法穿过箭雨，仿佛这具身体突然记起了某种武学。蒙古骑兵的弯刀劈来时，她的衣袖无风自动，一道银光自腕间激射而出——竟是铜镯里藏的天蚕丝！
『七年沙场...』张氏的声音带着血腥味的得意，『妹妹以为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瓮城内，朱权雪白的中衣已染成绛色。铁铉的陌刀抵在他喉间："宁王殿下..."
"聒噪。"朱权咳着血，手指却抚过腰间玉佩。沈书瑶瞳孔骤缩——那缕缠玉的青丝正在发光！是张氏当年亲手系上的结发！
刀光斩落的瞬间，她的身体自己动了。天蚕丝缠住陌刀的同时，右手已抚上朱权面颊。这个亲昵动作让沈书瑶魂灵震颤——那分明是萧烬羽专属的触碰方式！
"王爷..."她听见自己吐出张氏柔婉的语调，指尖沾的血烫得灵魂都在战栗。
朱权忽然抬眸，染血的手指掠过她眼角："书瑶？"这声呼唤惊得张氏意识一滞。沈书瑶趁机夺回唇舌控制："地道...在神位下..."每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对萧烬羽的誓言。
冷箭破空时，她的右手自己扬起。铁铉瞪大眼睛，看着宁王妃左眼猩红如恶鬼，右眼却滚落泪珠——竟同时挡开三支弩箭！
混乱中朱权突然暴起，断剑刺入铁铉咽喉。沈书瑶看清了他眼底闪过的冰蓝色——是林毅醒了！
"少校，坐标7-4-9！"这声带着金属腔调的呼唤，让铜镯"咔嚓"裂开缝隙。红光中浮现萧烬羽的虚影——他正在星际法庭捏碎琉璃盏，碎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他醒了...』张氏竟无半分惊惶，『那年合卺酒下喉，王爷突然说"我是林毅"...』记忆如画卷展开，『妾身只答"您是谁，都是我的天"...』
铜镯突然发出裂帛之音，萧烬羽最后的传讯断断续续："...泰山是陷阱...楚明河已..."虚影中的机械眼竟噙着水光："载体准备好了...但你会记得吗？"
医帐内，沈书瑶用铜镯为昏迷的朱权疗伤。蓝光扫过他眉心时，她突然看清——那根本不是人类肌理，而是细如发丝的金属脉络！张氏却在意识深处沉默着，散发出近乎温柔的悲伤。
『现在懂了？』沈书瑶看着蓝光中浮现的星际地图，『你的王爷体内...』
『住着星星来的客人？』张氏轻笑，『那又如何？他仍是会为我描眉、替我暖手的夫君。』记忆的浪涌来，『就像妹妹嘴上说着恨，可昨夜他发热时，是谁用这双手...』
"王妃，燕王有请。"姚广孝掀帘而入，目光如刀刮过她与朱权交握的手。
走出医帐时，左手攥着的白玉耳坠突然割破掌心——那是张氏的嫁妆。右手无名指上，萧烬羽的银戒却烫得像烧红的烙铁。沈书瑶望着掌心血珠，突然分不清哪些痛是自己的，哪些是张氏的。
"弟妹似乎心神不宁？"
朱棣的声音惊得她抬头。这位燕王正玩味地打量她滴血的手，目光在她左右手之间游移，活像看一场皮影戏。
"让四哥见笑了。"她屈膝行礼，每个关节都像生了锈。远处泰山方向升起黄烟，那烟柱扭曲的模样，竟与星舰降落时的离子尾迹一模一样...
铜镯残片突然烫穿衣袖，在雪地上烙出一行小字：
"情之所钟"
"正在魂魄"
沈书瑶怔怔望着这八个字，忽然听见医帐内传来瓷器碎裂声。转身时，帐帘被风吹起一角——榻上的朱权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左瞳冰蓝如机械，右眼却蓄着她熟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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