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指挥部的帆布篷顶上敲打出密集的鼓点。李珏用铅笔尾端轻轻点着作战地图上那道弯曲的蓝线——丁万河。铅笔芯在假浮桥位置留下一个深色印记，像是一滴凝固的血。
"督军，您的办法果然奏效了。"董辉掀开帘子跨进来，皮靴上的泥水在地板上印出几个清晰的脚印。他摘下湿透的军帽，露出被雨水打湿的短发，"齐豫那老东西上钩了，三个团全交代在河堤上。"
李珏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立即回应。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如注的大雨。雨幕中，几个士兵正拖着伤员往后送，绷带上的血迹被雨水晕开，在泥地上拖出淡红色的痕迹。
"齐豫这个人..."李珏转过身，铅笔在他指间灵活地转动，"志大才疏，刚愎自用。就像头被红布激怒的公牛，稍微刺激就发疯。"他忽然将铅笔往桌上一掷，笔尖精准地刺入地图上代表鲁军指挥部的位置，"这样的统帅，不败才怪。"
董辉会意地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皮烟盒。李珏摆摆手拒绝了，他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三湾那个不起眼的拐角处。
"三湾的浮桥进度？"
"工兵团报告已经完成主体架构，正在做伪装。"董辉凑过来，指着沙盘上微缩的树林模型，"按您的吩咐，选了最湍急的河段，鲁军的巡逻队根本不会往那边去。"
李珏点点头，手指沿着河道缓缓移动，最后停在沙盘边缘。那里插着一面小小的蓝旗，标记着右翼部队的位置。
"海州方向呢？"
"两天。"董辉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二师和炮兵团已经抵达青龙峪，就等总攻命令。"他在地图上画了条虚线，直指沂州，"参谋部推演，沂州守军最多撑一天。拿下后，通往泉城就是一片坦途。"
李珏眯起眼睛。雨声中隐约传来炮火的闷响，那是东线在进行例行炮击。他忽然问道："段修派来的探子处理得如何？"
"抓了七个，都关在后勤处的仓库里。"董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要不要..."
"不必。"李珏抬手制止，"战后再说。现在..."他压低声音，"泉城那边有消息吗？"
董辉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他看了看门口，确认卫兵站得足够远，才凑到李珏耳边："人已经进城了，但段府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我们的人试过扮成送菜的、修电线的，都进不去内院。"
李珏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击，节奏恰好与远处的炮声重合。他望向窗外，雨小了些，天色却更暗了。
"告诉兄弟们，不惜代价也要接触到段修家人。"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段修要是能倒戈，鲁军至少有一半会跟着段修一起倒戈，这对于我们来说，太过于重要了！"
董辉郑重点头，正要离开，李珏又叫住他："等等。给工兵团传话，三湾浮桥完成后，全团记大功。只要能达到对岸去，并在对岸坚持一小时..."他顿了顿，"赏钱翻倍。"
董辉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他就再一次走进到雨夜之中，去传达李珏最新的命令。
泉城，段府。
段织夏提着裙摆跑过回廊，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声音。她怀里揣着刚收到的电报，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嫂子！"她推开西厢房的雕花木门，又迅速反手关上，连门闩都插上了。
钟祺薇正在绣绷前做女红，见状立刻放下针线。她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素雅的月白色旗袍，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唯有眼角几道细纹透露着操劳。
"怎么了？"她起身时碰翻了针线筐，彩线滚了一地。
段织夏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电报，手指微微发抖："大哥又来信了。"
钟祺薇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只看了一眼就脸色煞白。她快步走到窗前，指尖挑起纱帘一角。院子里，两个穿黑衣的保镖正在巡逻，腰间鼓鼓的，明显别着家伙。
"小妹..."她转身时差点碰倒花瓶，声音压得极低，"你大哥让我们准备离开。"
段织夏倒吸一口冷气，杏眼睁得溜圆："齐大帅他...要对咱们家下手？"
钟祺薇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梳妆台前，从首饰盒底层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衣柜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卷银元和两张船票。
"三天后，就是府中这些暗卫们换防的日子。"她声音轻得像羽毛，"那天守卫会松懈些。你假装去女同学家过夜，我去教堂做祷告..."
"然后呢？"
"城南有家'福顺祥'绸缎庄，掌柜姓陈。"钟祺薇把银元分成两份，塞进特制的腰带里，"见到他，就说'段公子的青花瓷可修好了'。"
段织夏点点头，忽然抓住嫂子的手："那大哥怎么办？他还在前线..."
窗外传来脚步声，姑嫂二人立刻噤声。钟祺薇迅速把电报凑到烛火上，火苗瞬间吞噬了纸张，化作一缕青烟。当管家敲门询问是否要用晚饭时，她们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只有地板上几滴蜡泪证明着方才的紧张。
管家疑惑的往房间内看了一眼，他不明白这两女人，大白天的，把门关这么严实做什么。
但是他快速的看了一眼之后，并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再次让段织夏和钟祺薇前去用膳。
这个时候，段织夏和钟祺薇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跟着管家走出了厢房。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三天内，无论是段织夏，还是钟祺薇，都隐藏的非常好，都没有让管家察觉到一丝丝可疑。
三天后，段织夏突然提出，今天晚上想去女同学家里过夜。
一开始管家并不同意，但是考虑到，段织夏无论怎么说，都是段修的亲妹妹，自己如果看管的太严，到时候段修回来之后，自己也不好解释。
另外一点，钟祺薇并没有提出要一起去。
管家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让段织夏出门，不过即便是出门，管家也让两名护院跟着一起去。美其名曰是保护段织夏。但具体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而这个时候，守在段府外面三天的江军人马，终于看到段织夏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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