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瑶袖笼里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望着满室将信将疑的娇容，忽然想起去年腊月被洪记挤兑得险些关张时，檐角那串结冰的风铃也是这般摇摇欲坠。
"稀世脂粉？"
洪熙青瓷盏底磕在紫檀案上，脆响惊得柜顶雀儿扑棱棱飞走，
"怕不是拿蔷薇露兑了羊髓膏？"
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引得满堂哄笑，几个梳着惊鸿髻的娘子已扶着侍女欲要离席。
变故就在银匙坠地的刹那发生。
一缕甜香自檀木屉缝漫出，似三月桃蕊碾碎在晨露里。
方才还掩着口鼻的绿衣少妇忽然僵住，腕间翡翠镯子撞在案几上叮铃作响。
"这...这是......"
洪熙猛地攥住太师椅扶手，指节泛白。
他分明嗅到龙涎香裹着雪中梅的气韵，可那若有似无的蜜香又分明是岭南荔枝初熟时的鲜甜。
满室环佩叮当。
方才还懒倚凭几的娘子们提着裙裾围作一团，石榴红的披帛与月白衫子搅成一片云霞。
有人失手碰翻了青玉香炉，可那袅袅升起的沉水烟竟压不住这奇异芬芳。
"莫不是偷了御香坊的方子？"
穿遍地金比甲的美人翕动着鼻翼，金镶玉的护甲险些戳到身侧侍婢。
她忽然记起三年前在长公主府闻过的暹罗贡香，可那价值千金的香饼竟不及此香三分清冽。
林月瑶忽觉腕间一凉。
垂眸见赵铮握着个拇指大的琉璃瓶，剔透瓶身映着窗外漏进的霞光，里头晃动的胭脂色液体正泛起细碎金芒。
她瞥见赵铮袖口若隐若现的琉璃瓶，忽然想起今晨他在后院熬煮的那些紫色花瓣。
"掌柜的！"
穿杏子红缂丝衫的少女挤到最前头，鬓边累丝金凤的尾羽扫过林月瑶手背。
"这香露可还有存货？"
她身后的老嬷嬷已摸出缠枝莲纹银票，"千金不换！这香露我定要十瓶！"
如此奇妙的香气以前从未遇到过。
它使人沉沦，心旷神怡。
正当众人陶醉其间之时，洪熙却觉得有丝不对劲。
而林月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满含期盼又带点儿焦急的心情走向赵铮。
每前进一步，她鼻尖感受到的芬芳就越发强烈。
心情也随之越来越激动起来。
“哥，你手上的那些瓶子是不是来源啊？”
这时候，旁边的罗通忽然叫了起来。
然后他就弯下腰开始近距离观察那个瓶子。
“呵？”
所有人的眼光随之都集中在赵铮手持的小瓶之上。
难道说这个青年手中的小瓷瓶里藏着刚才那种特殊的香味？
“没错。”
只见对方点头微笑道。
随手将东西放置在了最近的一张展示台上。
罗通迫不及待地靠近细嗅，立刻被惊呆了。
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个全新的世界中不愿意离开。
其他人见状同样快速聚集过来尝试体验一番，那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是它……就是这些小小的容器内！”
“好香，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美妙！”
面对这样的场景，赵铮显得很淡定。
随后拿起瓶子轻轻一摇，几滴透明液体随之滴落。
当液体触碰地面，整个空间内的氛围似乎变得更加浓厚。
"大哥，请问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呢？"
虬髯汉子挠着络腮胡凑近琉璃瓶，铜铃眼里映着晃动的鎏金液体。
他忽然想起塞外胡商驼队里那些缀着宝石的珐琅瓶，可那些异域奇珍竟不及眼前小瓶半分剔透。
满室钗环叮当声中，赵铮将折扇往青玉案上"啪"地一敲。
霎时喧哗骤歇，穿遍地金比甲的美人扶正鬓边点翠步摇，浣纱女们攥紧粗布袖口——所有人都瞧见那书生指尖拈着的琉璃瓶正泛起琥珀光。
"此物名曰——"
赵铮忽将瓶口倾侧，一滴胭脂色露珠坠在林月瑶皓腕上，"绕梁香。"
穿杏子红缂丝衫的少女突然捂住檀口。
她眼见那滴红露在林月瑶腕间化开，竟似春雪落进烫金宣纸般洇出淡淡霞色。
更奇的是方才若有似无的蜜香陡然馥郁，竟引得梁间雀儿扑棱棱振翅。
"劳烦林掌柜。"
赵铮又往另一只玉腕点染朱红。
林月瑶怔忡间轻揉双腕，忽见洪熙手中茶盏溅出碧螺春——这位惯用龙涎香的公子哥儿正伸着脖子猛嗅空气。
满堂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穿百蝶穿花缎的少妇忽然扯过贴身丫鬟的绢帕，对着自己衣襟狂扇——那抹蜜香竟如活物般顺着绸缎纹路游走，惊得她金镶玉护甲叩在案几上铮铮作响。
"此香可萦绕十二时辰。"
赵铮话音未落，穿绿罗裙的小娘子已扯开荷包掏出檀木匣。
她颤抖着指尖蘸取匣中凝露抹在耳后，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观音庙求的姻缘签——此刻满心虔诚竟比那日更甚。
洪熙突然踉跄起身，翡翠鼻烟壶"当啷"砸在青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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