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璃的小指勾住铁皮车边缘的荧光纹路，那些形似神经突触的蓝绿色光斑立刻沿着展馆穹顶蔓延。
当最后一片防辐射涂层从钢架上剥落时，晨曦恰好穿透星图蚀刻的孔隙，在摄影作品表面织出细密的经纬线。
“八点零七分。”她舔掉嘴角残留的酸梅汤结晶，视网膜里跳动的坐标终于与艺术馆三维模型完全重合。
菌丝黏液在展台下方汩汩流动，将昨夜溶解的签名文件重新塑造成鎏金质地的展览手册。
艺术馆外传来潮水般的喧哗。
排队人群举着的相机镜头在晨光中连成银色河流，有个穿恐龙连体衣的小女孩正踮脚去够王馆长手中的增强现实（AR）导览器，她母亲背包侧袋插着的极光联盟宣传册露出半截六边形徽记。
“这是您要的冰镇酸梅汤。”林摄影师将保温杯递过来时，手腕内侧的化疗留置针在袖口若隐若现。
他今天特意穿着三年前北极采风时的防寒服，磨破的袖章上还沾着永冻土层的荧光微生物。
毛璃的右眼突然刺痛。
透过对方领口晃动的徕卡相机，她看见菌丝网络正在吞噬医疗集团的基因锁——那些本该在三个月后夺走摄影师生命的纳米机器人，此刻正在展览许可的图腾纹样里蜷缩成标本。
“展台湿度维持在67%，紫外线强度偏差值0.3。”王馆长擦着汗凑近监控屏幕，西装前襟别着的北极狐胸针突然开始啃咬他的领带。
这位精明的商人还没发现，所有展品标签的油墨都在悄悄渗出星芒状纹路。
十点整的钟声在菌丝黏液里震荡出七重和声。
当闸机吞下第一张电子票，穹顶星图的十二宫位同时亮起，观众们惊觉自己呼出的白雾正在空中凝结成微缩极光。
有个戴贝雷帽的年轻人突然跪在《冰原挽歌》前——那幅拍摄失联科考队最后营地的作品，此刻正在菌丝投影中循环播放着勘探仪器的临终数据。
“请触碰展台获取气味记忆。”赵爱好者洪亮的声音穿透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他胸前挂着自制的极光光谱分析仪，说话时总是不自觉抚摸那台老式哈苏500CM相机的皮革背带。
当他的指尖划过《永夜虹桥》的解说面板，整个B展厅突然弥漫起海豹油脂燃烧的焦香。
林摄影师退到消防通道的阴影里，防寒服内袋的止痛贴正在融化。
他看见自己那些被医院判了死刑的作品，此刻正在菌丝网络里舒展成全新的生命形态——《白鲸遗骨》的取景框边缘渗出真实的鲸歌，《火山冰棺》的硫磺结晶正在模拟地壳运动的频率震颤。
“这不是后期特效！”穿恐龙衣的小女孩突然指着《融冰纪年》大叫。
众人顺着她肉乎乎的手指望去，只见冰川消融的延时摄影画面里，数以万计的荧光微生物正用代谢轨迹拼写出失联科考队员的姓名缩写。
毛璃倚在消防栓旁轻笑，小摊车铁皮上的荧光纹路已蔓延到她的锁骨。
当某个观众试图拍摄星图穹顶时，她瞳孔里流转的银蓝色立刻让手机镜头蒙上冰霜。
保温杯底的菌丝天线突然竖直，她望见王馆长正盯着实时客流数据咽口水，这个男人的商业版图正在被极光粒子改写成长达三光年的艺术品交易链。
“注意三号机位的光斑。”赵爱好者招呼志愿者调整射灯时，后颈忽然亮起与菌丝网络同频的图腾。
他珍藏三十年的暗房笔记从背包滑落，泛黄纸页上的化学公式正在自动续写，最终在《暗物质极光》的展签背面生成全新的显影药剂配方。
正午的日光穿过星图孔洞，在《量子蓝冰》表面切割出克莱因瓶结构。
林摄影师终于忍不住走进自己的作品矩阵，防寒服袖口的荧光微生物突然苏醒，在他周身织出类似极光联盟徽章的能量场。
当他的呼吸频率与菌丝黏液达成共振时，所有观众都看见摄影师的虚影正从晚期病历里挣脱，在每幅作品里留下崭新的创作日期。
“这是用切尔诺贝利辐射尘定影的。”赵爱好者颤抖着指向《禁区新月》，围观人群突然陷入奇异的寂静。
菌丝黏液在展台下方涌动，将照片里的核电站废墟转化成正在自愈的生态系统，有个乌克兰留学生突然掩面哭泣，说她听见了普里皮亚季河复苏的水声。
毛璃的视网膜突然闪过雪花噪点。
当王馆长举着香槟朝她走来时，她看见对方锃亮的皮鞋正在吸收地砖里的星图能量，那些被他克扣的布展经费正从西装褶皱里渗出，在菌丝网络上重组成极地科考基金的流转路径。
保温杯里的酸梅汤开始沸腾，艺术馆地下传来冰层开裂的轰鸣。
“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林摄影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化疗留置针的管子里游动着星芒状光点。
毛璃没有回答，她的虹膜此刻完全变成了银蓝色，小摊车铁皮上的神经突触纹路已经爬上艺术馆承重柱，正在悄悄修改建筑结构的安全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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