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管他纯粹看在他妈的爱子之心上，不然谁乐意接手娇惯长大的小少爷。
教训完他又去看女同志情况，似乎见有人过来，她脑袋埋在双手，哭得更狠了。
俩小孩儿也手足无措起来。
“对不住，我为我那不懂事的弟弟跟你道歉，这样，咱先去医院，一切费用跟赔偿我们出。
你现在疼的厉害吗？能走吗？
我也是医生，你要难受的厉害，我可以先帮你止疼。”
顾朝仪哭得浑身抽搐，可能感受到对方真的关心她，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有人认出她了。
“这不是木材厂顾厂长闺女？”
木材厂坐落在平城最繁华的街区，是省里最大的木材加工企业，为国家经济建设做出巨大贡献。
外面三条街道，木材街，木材东街，木材西街，都是木材厂家属院，也是桑枝原来家的所在地。
只要在周围生活的人，没有不知道顾厂长的。
他这一生可以说是传奇，刚开始工作时大概五十年代末，年轻轻就参加了木材厂第一条国产刨花板生产线的安装调试工作。
六十年代中期为了解决木场工人卸火车时效率低、安全风险高的问题，主持设计了大跨度轻型龙门吊车。
七十年代在谈判、考察、学习后，引入了德国生产线，提高了木材厂的生产效率。
除了高瞻远瞩，大力发展生产外，他还义务给厂内职工培训。
为新来的技术工讲解基础知识以及机械相关课程。
可以说厂子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国家扶持是一方面，更离不开他的心血跟建设。
但是吧，好人不长命，顾厂长还没到退休年龄，昨晚值班时一氧化碳中毒，人没了。
这也能理解顾朝仪为啥只被小孩儿撞了一下，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晕厥的原因。
“他媳妇早没了，闺女还没结婚，哎，明天顾厂长下葬吧？
咱们下午没事就去顾家看看，没准能在丧事上帮上点忙呢。”
“也是，不过听说刘主任儿子，刘克礼跟小顾谈对象，虽然没结婚，但都见了家长，这丧事他该主动往前凑吧？”
“不好说，你们看见小顾肚子了没？”
最近厂里流言四起，说是小顾人不检点，未婚先孕。
空穴不来风，就有人去恭喜马玉环，也就是刘主任的爱人。
庆祝她家里要添丁进口。
但她当时表情很僵硬。
面对恭贺，有种皮笑肉不笑之感。
当然，也有人听她抱怨过，说儿子都没牵过顾厂长千金的手，怎么可能有孩子。
但碍于顾厂长在厂里的权威跟名声，他们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呢。
以前还怀疑这事真伪，但刚才她摔了，也见到她肚子了，微隆，跟怀孕三四个月差不多。
也就是说顾厂长千金要怀着其他人孩子嫁到刘家的传闻是真的？
八卦桃色新闻，不管哪个年代都令人津津乐道。
在话题往更劲爆的方向发展时，有人打断了她们。
“顾厂长人刚没你们就欺负他孩子？你忘了你们临时工是谁给安排的？
忘了大饥荒时，谁申请到的救济粮，吊着你们的命？”
对方这么一说，议论声倒是停止了。
那女同志估计也听到这些交流声，突然就不哭了，倔强的瞪了眼刚才喋喋不休的女人们。
桑枝这才注意到这姑娘长相，瓜子脸，大黑眼睛外眼角微微上挑，虽是单眼皮，但却很漂亮的丹凤眼。
如果不是过于消瘦脸蛋有点黄外，搭配着她神气又俏丽的模样，真是吸引人的目光。
她拢紧衣服，推开桑枝说她没事。
就在这时，一个蓝色工装，黑长裤，瘦高个，戴着眼镜的俊秀男青年来了。
他抓住女同志胳膊，语气里三分关切七分不耐。
“朝仪你跑哪儿去啦，不是说要买布给你爸？我等你半天没等到，快，布票给我。”
下葬前得给人做铺盖寿衣，到时候都得放棺材里，顾厂长死的突然，家里又没个长辈操持，啥都是临时做的。
刘克礼憋着火呢，表情也难看起来。
他先前是在追她不假，长得不错，还能给自己事业添助力。
虽然脾气差，好耍小姐脾气。
但看在她是独生女，加上顾厂长的人脉资源，自己才愿意伏低做小。
但是她爸都没了，还拎不清自己身份，真当自己是香饽饽啦？
桑枝借着扶她的动作，给女同志把过脉。
见二人要走，桑枝在人耳边留了几句话。
“别人不知道，但我跟你都知道，这不是怀孕。”
顾朝仪不认识她，但刚整理好的表情，瞬间有崩溃的嫌疑。
大概两个月前她开始乏力、下肢浮肿，一个月前肚子开始变大，当初出事时她去医院看过，说是肝硬化腹水。
她才二十岁，怎么可能会是肝硬化！
在内科治疗了半个月，给速尿肝泰乐及中药实脾饮加减治疗半个月后，腹水并未见减少。
反而出现口渴，喜卧嗜睡，胸满气促，腹部胀大的情况。
后来去省城医院检查，排除了肝硬化。
虽然具体病情还不知，但最近家属院里，事关她怀孕的传闻愈演愈烈。
就连她爸昨晚都问她，是不是真的怀了刘克礼的孩子不敢说。
她压根看不上这小子，连手都没让人碰过，怎么可能怀孕！
是父亲的不信任以及自己心里的痛苦，让昨晚的二人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
是她把她爸撵出去的，所以他昨晚才会临时去办公室值班，烧着蜂窝煤中毒死的！
她才是害死她爸的罪魁祸首。
但压在她心头这么久的石头，竟然被她挑开，而且她还是第一个，在千夫所指的情况下，说她不是怀孕。
可惜，晚了，太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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