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端坐于大帐之中,目视关羽遣周仓送还的战马“苍雷”。
面上无半分表情,心中却五味翻涌。
此马一还,往日种种恩义纠葛,皆一账两清。
他日若两军相逢,或朝堂共事,便只剩权谋利害的权衡,再无半分私谊可论。
这心境,恰似你爱上一女子,为她千金散尽亦无悔。
而她也曾于你危难之际,倾力相援。
然缘分深浅,终有尽时。
她终怀念旧人,决然离去。
你觉得,她对不起你。
但既得时机,她又将往昔所受一一奉还。
纵使心中或有余念,然人情账上,已再无亏欠。
这感觉,太让人心酸了。
曹操长叹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此乃忠臣良将的立身之本,更是是义士的风骨与底线。
可明晓归明晓,心底终究涩然。
“他……终是不欠孤了。”
他喃喃低语,忽而生出几分悔意。
当初若将杜氏送给关羽,是不是他就没法尽还于孤之恩情了??
张辽抱拳入帐:
“丞相,云长有令传禀:此间囤积的南汉粮草,丞相若有军需用度,可尽数取之。”
“这军令……”
曹操心中了然,慨然颔首:“应当是玄德所授啊!”
他眉目微醺,又骤然一凛道:“可我曹操,又岂是受人恩惠,仰人鼻息之人!”
而后,一探手:“牵招将军现在何处?”
杨修慨然道:“正建大营。”
在这场大战中,牵招的使命是负责督办后方粮草,维持前线所需。
因司马懿大军围谷,他便与曹操的部队失去了联系。
而随着司马懿兵退,牵招也与诸军再度汇合。
他所携粮草本不甚多,仅能解一时燃眉。
及至关、张、赵引军携粮来助,粮草充盈之后,他先前那点补给便无甚紧要了。
待粮草尽数归集妥当,他便抽身前往营寨,督导营建事宜。
“唤他过来。”
“是!”杨修温雅的一拱手,领命出去。
不多时,牵招带甲抱拳而入:“丞相。”
“牵将军,并州可安呐?!”
曹操一边说话,一边书写着军令。
牵招肃然抱拳,回道:“并州诸事,由梁习将军总督。将军戮力攘除胡患,抚恤生民,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如今州内安定,丞相不必挂怀。”
曹操提笔落印,颁下军令:
“刘备输粮草以济孤军,其心未必纯善。他既施恩于孤,孤却不屑白受此恩惠。你持孤令,自往并州总督军政,命梁习来此助战。他日刘备若讨要此地……便割地予他!”
说罢,他将封好的公文检查一番,递至牵招面前。
牵招有点不敢去接:“丞相,这……”
“你是他故人,此事托付于你,孤方能安心。若遣旁人前往,恐再生枝节,徒增纷乱。如今孤欲全力东征,无力应付南汉之事,你要明白孤的苦衷。”
牵招激动道:“丞相,并州,可是您辛苦打下来的啊……”
其言外之意,并州现在是曹操唯一的根据地。
如果再还刘备,岂不是再无落脚之地。
曹操看着牵招,站起身,将公文按在他的手中。
“子经,你一生中最问心无愧之时,是什么时候?”
牵招惶然一怔。
问心无愧……
他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当年恩师乐隐遇害,他冒死殓其遗骨、扶柩归乡之事。
正是这段颠沛奔丧的际遇,令他与刘备渐行渐远,终至分道扬镳。
而后忆起的,是袁尚败亡后,他抚其遗骸恸哭、为其收敛尸骨的过往。
谁曾想,这份忠于故主的赤诚,反倒引得曹操刮目相看,就此获其青睐,踏上了效命曹操的仕途。
但坦率而言,这其中都有些难以言喻的无可奈何。
算不上真正的问心无愧。
因为无论前者还是后者。
都让他感觉多少有些愧对于刘备。
而曹操却看着他的眼睛,坦然而言:
“孤一生中,最问心无愧之时,便是此刻!”
牵招猛然一怔,也看向曹操的眼睛。
二人的视线里,突然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情感。
于是,牵招握紧了手中的公文,一抱拳:“末将领命!”
……
刘备此番遣关、张、赵三将来援,携来粮草、药材,还有诸多军械甲胄等辎重。
唯独没有给曹操半分官爵封赏。
曹操理解且赞同刘备此为。
如此甚好。
彼此留一分余地,存一分体面。
免了诸多君臣名分的计较,否则,反倒徒生尴尬。
孤是大汉丞相……
不是南汉,也不是北汉,孤就是大汉的丞相!
哪怕……他已灭亡。
……
得刘备补给之助,曹军士气渐振,生机迅速恢复。大军遂于壶口平原安营扎寨,日日操练兵士,赶造攻城器械,一派整肃气象。
唯有司马懿立在关口,极目远眺,眉宇间的忧虑,却似天边阴云,愈发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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